张廿九起身,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望向云陌:“姑娘,依我所见,有些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云陌见方才安瑾容被张廿九威胁时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就知道这张廿九是个连安瑾容也得心存畏惧的人,于是忙不迭地点头:“二十九爷放心,奴婢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天色不早了,宁颐帝姬早日歇息。张家在长白山,静候佳音。”说罢,张廿九推开雕花木门,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不见。安瑾容唇角微搐,不愧是张家人。
锦颜单膝跪下:“小姐,奴婢未能陪在小姐身旁伺候小姐,是奴婢的疏忽,还望小姐降罪。”
老实说,锦颜对于给安瑾容下药一事,的确是心存愧疚的。安瑾容待她不薄,甚至是说,比那个主上待她还要好。
安瑾容将锦颜虚扶一把:“无需多礼,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发生了太多事,她只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活着。
“啊对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
云陌忙掐指算了算,答道:“小姐,今儿个九月初六了。”
“离开年大概还有多久?”
云陌对于安瑾容的心算能力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于是又答:“不到四个月了。”
安瑾容苦笑一声,大年三十的时候,宫里头肯定热闹至极吧?安家不出意外也会入宫赴宴,届时她便能趁乱出逃了。
去长白山,一探究竟。
张家的水到底有多深,连安瑾容都不知道。寒冬腊月,长白山雪线以上估计就是九死一生,能不能活着见到张家人都未可知。就算是剩了一口气见着了,被发现她就是个假冒的,她也绝不可能活着下长白山。不过若是能在山上把所有的事情弄个清楚,那她也死而无憾了。
她只想要**。
不到四个月,时间也够充足,安瑾容可以好生准备一下了。
总之,这一去就是阴阳两隔,她已经抱着必死无疑的心了。
“小姐……?”锦颜将安瑾容眸底的一抹决绝尽收眼底,她似乎隐约猜到,安瑾容要搞大事情了。
安瑾容笑笑,拍拍锦颜和云陌的肩,随即径直出了墨染阁。
“小姐!”锦颜只觉心头有什么东西被抽空,她下意识地要追出去,却被云陌一把拽了回来。
锦颜自个儿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瑾容已经对她如此重要了。
“锦颜,你我都跟随小姐这么久了,小姐的性子应该都清楚。只要是小姐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放弃,还是不要阻拦了。”云陌摇摇头,示意锦颜不要再追了。
安瑾容这回连男装都没来得及换,径直朝着灵韵楼而去。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刚使了把轻功就差些摔个狗啃屎,也只得步行了。
无奈走路就走路吧,偏偏周围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前几日宫中宴会的事,竟都指指点点地将安瑾容给盯着瞧。
“你瞧瞧你瞧瞧,没想到还有脸出来逛,也不嫌害臊!九皇子殿下何许人也,哪是她这等布衣家配得上的!依我看啊,茗仪郡主和九皇子殿下才真真是郎才女貌啊!”
“是啊是啊,如今吴家正当兴盛,又出了个九皇子妃,不知道要让沧禾城里多少达官显贵羡慕了!”
安瑾容表示她的脸反正已经丢尽了,再丢点也无所谓,别误了正事才好。
可她不想闹事,倒是有人想搞事。不知从哪儿撒出来一筐子鸡蛋,围观的人似乎已经预见了安瑾容被砸得狼狈样了。
“不自量力。”安瑾容正想侧身躲过,污染想起现在不得太过张扬,暴露了自个儿会武功这事可就麻烦了。
天下皆知北晋的宁颐帝姬是个怪胎,琴棋书画都是些三脚猫功夫,却独独在武功上出类拔萃,尤其是轻功,乃是天下独绝。要是被哪个一直暗中盯着安家的有心人瞧了去,跟安家几年不见莫名其妙多出个娃联系到一起,那可就不得了了。
上回在中秋宫宴上搞什么剑舞她已经肠子都悔青了。不过还好事后人家脑子清醒了,自个儿想了一套说词,就说是当时有线吊着她,不然早就摔死了。反正宫里头天天有人清扫,痕迹什么的挖地三尺也找不着了。
她多佩服自个儿的聪明机智。
嗯,所以现在头顶上空空荡荡一片天,没什么房梁子,还是忍忍吧。
于是安瑾容被华丽丽地泼了一身鸡蛋清。
传闻宁颐帝姬性子直,从不忍气吞声,貌似如今得换一换了。
“是谁……是谁敢泼本小姐!”安瑾容颤颤巍巍地轻吼了声,哪晓得旁边的人笑得更欢了。
“诶呦喂,安家大小姐还是赶紧回府换身衣裳吧,可别丢安家的脸咯!”
安瑾容暗地里勾了勾唇,看样子,目的达成了呢。
于是安瑾容佯装抱头逃走,不顾身后那群人的讽笑。待到灵韵楼前,趁人一个不注意,身形一闪,躲了进去。
李妈妈刚想回头瞧瞧是什么人,却被安瑾容猛地蒙上了黑带子。安瑾容压低声音,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她喉间:“带我去找苏苑姑娘。”
“苏,苏苑姑娘在二楼左边第一间房里头,公子直径去找便是……”
安瑾容将带子一抽,跃上二楼,待李妈妈反应过来想找人时,连根毛都不剩了。安瑾容对这灵韵楼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不过弹指间就来到了苏苑房门前。
抬手正想敲门,却忽地暗骂自己拘泥于劳什子的繁文缛节,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将门一踹,把正在铜镜前梳妆的苏苑给吓了个大跳。
“风爷……?”
自上回苏苑莫名其妙在她昏迷前唤了句“宁颐帝姬”后,安瑾容就知道这苏苑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并未计较太多:“苏苑,近日可有人过来送信?”
苏苑温婉一笑,点点头,从抽屉里边取出了个细竹筒,交给安瑾容。
“送信的人,是不是穿着东阳宫的衣裳?”
话一出口,安瑾容就有些后悔。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见过东阳宫的人?
谁知苏苑竟说:“像是个东阳宫的小婢女,北晋口音。”
安瑾容微眯了凤眸,心下几番盘算。这苏苑既然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想必身世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见过东阳宫的人也不算稀奇。
可谁知道,一切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罢了。
安瑾容打开竹筒,取出里边的信,单手一抖,信便展了开,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
东阳宫的算子说,年末有乱。
年末……那不正是大年三十左右么?这么说来,她去长白山是去不成了?
“苑儿竟是不知,风爷与东阳宫的人还有交道。”苏苑清浅一笑,接过安瑾容递来的空竹筒,拂袖拉开抽屉,将竹筒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眼尖的安瑾容登时瞧出了什么地方不对劲。
“九小姐的左臂已然被砍断。”这是小棠亲口说的话。
而眼前的苏苑在敛袖的那一刹那,左腕处赫然是一截木料!
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人,洛九娘就在眼前么?!
“风爷可是怎的了?”苏苑缓缓起身,衣袂拂过,散开层层芸香。
安瑾容也不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将信不动声色地收回锦袖,笑说:“你早些歇息,往后我会常来取信的。”说罢,推开雕花木门,便要跨出去。
“风爷稍等,”苏苑用右手一把将安瑾容拉住,从手边的桌案上取了件衣裳,“莫不是来的路上碰脏了?我这儿有一套仆子刚送来的襦裙,风爷先换了吧。”
苏苑这一拉,让安瑾容更加确信她的判断,刚才那力道,根本不像是寻常女子应有的。反倒是常年做劳力才能练出来的,洛九娘不是一直干倒斗这行吗?就算几年未下斗,底子还是在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安瑾容心说这下子事情兴许会明朗好些,一面取过衣裳,去内屋换了。
未几,安瑾容出了来,苏苑一边夸赞着安瑾容身段好穿什么都好,一边将安瑾容推出门下了逐客令。
她还得办事。
安瑾容好心情地勾了勾唇,今儿个真是不虚此行。
“对了风爷,大年三十,是九皇子殿下与茗仪郡主的大婚之日。”
安瑾容心下猛地一空,想回过身问问情况,谁知道苏苑的房门紧闭,只许出不许进了。
“慕北卿,愿你幸福,我也能走得安心了。”安瑾容合眸微叹,身形一闪,跃下了一楼。
今生无缘就罢了,来世只愿再不相见,再无挂念。
清虚宫中,子京一边忙着给慕北卿沏茶,一边八卦道:“殿下,太后娘娘定的婚期……”
慕北卿眸底闪过一抹阴鸷,清冷勾唇:“本王就算答应了要娶她,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嫁进来。”
子京抚额,自家殿下的套路深得不是一般的深。他希望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啊。
“殿下是想……?”
慕北卿修眉微挑:“未娶先休。”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