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对济尔哈朗多次暗中照拂心存感激。他明白,眼前这位爷看似行事不怎么靠谱,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大事上绝不糊涂。
也是,能做到皇叔父摄政王的,能是简单人物?
“王爷,奴才确实是忧心忡忡,狮子搏兔尚须全力,对付朱由榔,怕是一个孔有德的份量不够啊。奴才不明白,豫亲王尚有数万兵马,为何不用?”范文程跟济尔哈朗说话就随意了一些,自是把自己的心中所想合盘托出。
济尔哈朗没有回话,静静地盯着范文程。见范文程眉头紧锁,眼睛里写满了忧急,不由得一笑,道:“宪斗,本王很佩服你,豫亲王于你有夺妻之过节,你竟然一点都不记恨,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让他立功?”
范文程正色道:“王爷,奴才可不敢记恨豫亲王,这话您可别乱说,被有心人听去,奴才就有怨愤旧主之虞,奴才肩膀太窄,可承受不起豫亲王雷霆之怒啊。”
“呵呵呵,宪斗,你记恨也罢,不记恨也罢,本王才懒得替你操那份淡心哩。本王只是提醒你一句,十四弟也难,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有能立灭国之功这样的好事,他能忘了自己的一母同胞?”济尔哈朗冷笑了两声说道。
“呃?王爷,您是说那边?”范文程闻言顿悟,用手指了指西南方向,问道。
“豪格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日就将抵京。多铎也回来了,只不过晚几日罢了。”济尔哈朗透露了一点消息。
“啊?!王爷,这,这是又要起乱子?”范文程闻言大惊。
“本王什么都没说。你就安心等着看戏吧,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济尔哈朗再不肯往深里说,淡淡地说完,拿起茶壶亲自给范文程斟上一盏,道:“这是十五弟给本王弄来的雨前龙井,尝尝,味道还不错吧?”
范文程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闭目细品。茶水顺着舌头两侧入喉,一股清香入口,回味却又甘甜无比。
“饮茶即是饮水,王爷,这是龙泉山上的山泉水吧?”范文程被济尔哈朗开导两句,心情开朗了许多,放下国事,专心品起茶道来。
他已然明白,大清朝的真正祸患不在外而在内,内斗若不停止,剿灭朱由榔总是不能奏全功。
就像这次,若不是博洛兵败,豪格就不会闻讯停止进攻,回京兴师问罪,如果他不停止进攻,想必朱由榔的好日子过不了年就到头了。
而如今,由于豪格的回京,多尔衮不得不将多铎这个强援调回京来助拳。
大战在即,而且机会如此之好,两位王爷却同时返京,孔有德虽有勇有谋,但他是不是朱由榔的对手还真不好说。范文程不知道是应该为大清错过如此好的机会而悲,还是应该为朱由榔的运气之好而叹了。
但是,不管是外患还是内忧,都不是他能参与的,济尔哈朗作为皇叔父摄政王都不敢掺和过多,他范文程有几个脑袋敢参与进去?
得了,还是郑亲王说的对,尽力教导好皇帝才是自己的本份,其它事,哎,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桂林,十一月初三。
平南大将军、恭顺王孔有德与续顺公沈志祥、固山额真金砺、梅勒章京卓泰,正在帅帐叙话。
“还是南方好啊,如今已是冬季,虽然天气有些冷了,但水不结冰,草不枯黄,跟辽东的春天差不多。”孔有德手里把着茶盏,望着帐外被北风吹得哗哗作响的帅旗说道。
“是啊,辽东再过半个月就应该下雪了,大雪封门,万木凋敝,再见不到一点绿色,天地间全是白花花的,哪如南方?即使冬天,也温暖如春。”沈志祥附和道。
“好个啊。我特么就喜欢辽东,大雪封门不正好吗?正好在家里喝小酒、日婆娘,那日子才叫一个美哩。”金砺接着沈志祥的话头说道。
“老沈,不是我说你,人家大将军好歹也是圣人的后代,拽个文还有情可原,你说你一个大老粗,瞎字皮识不一箩筐,臭拽什么呀?酸不酸啊你?”梅勒章京卓泰一脸不屑地讽刺道。
金砺和卓泰都是正白旗人,是多铎的手下。虽然跟沈志祥这个公爷的职位差着不少,但因为满人先天优势,他们都看不起他,从骨子里看不起。
不过,孔有德虽也是汉人,他们可不敢看不起。一来孔有德是主将,二来孔有德背后的主子是多铎,向来受多铎器重,此次单独领军,足见多铎是多么信任他了。
“卓泰,放什么屁呢?!”孔有德被卓泰一番话说恼了,瞪起眼骂道。
原来,卓泰抑沈扬孔的话却是戳到了孔有德的痛处。
他是孔家子弟不假,但曲阜孔家不认。前年打下山东之后,他专门备礼去曲阜孔家拜谒,结果孔家恨他背明投金,坏了孔家名声,是对孔圣人的侮辱。所以闭门不纳,不但如此,还将他从孔家族谱上除了名。
这件事,成了孔有德内心最深的痛。
卓泰被骂,才醒悟过来,自己无意间揭了大将军的短,连忙站起来请罪:“大将军,卑职昨晚马尿喝多了,至今头脑不大清楚,还请大将军恕罪!”
“不学无术!志祥就说了个温暖如春就算拽文了?还有你金砺,满嘴粗话,句句不离下三路,一股子的味道。能不能靠点谱?能不能照着书本说?”
孔有德怒气未消,连带着金砺也喝斥上了。
金砺受了池鱼之灾,连忙站起来听训。不过,他不是很老实,在孔有德发火的当儿,他还冲卓泰挤了挤眼睛。
“是是是,大将军骂得对。卑职是照着本说的,不过,今日拿书本拿错了。”
“日你妈!我让你拿书本拿错了,你个无赖货!扑哧。”
孔有德张口大骂,最后竟被气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沈志祥也被金砺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