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回到府里,处理完济尔哈朗交办的事务,心想应该去见一见柳如是了。
作为一个理学大家,洪承畴是极不愿意跟女子打交道的,更何况此女子身份如此不寻常。
但若他不亲自出面,叫谁去合适呢?按说自己的夫人李莲芯最为合适,但自从他降清之后,夫人和女儿都对他不冷不热,嘴里虽然没敢说出别的话,但李莲芯绝对是对自己有了怨言。
妻子如衣服,想脱就脱。敢对丈夫有怨言,想开除就开除。
可是不行啊,老母气死,兄弟反目,乡亲如避蛇蝎,自己已经在仕林中成了大笑话,再休妻另娶,还活不活了?真要闹个众叛亲离?
所以,洪承畴也只能忍着。
所以,他不能让妻子出面,甚至连让妻子出面的话都根本无法说出口。
妻子不行,别人更不行了,钱谦益的事是最高机密,根本不能让别人插手。
“唉,见就见吧,虽于礼法有碍,但事急从权,柳如是本就出于风尘,不是良家妇女,想来日后钱谦益也不会怪自己失礼。”洪承畴如此想到。
看看外边天色已晚,洪承畴换上常服,叫上洪家瑞往后花园一所独院走去。
……
从良之后,柳如是再也没有以色娱人,每日里只与钱谦益诗文唱和,一颗心全系在比自己大了三十六岁的丈夫身上。
钱谦益虽然大了她这么多,但非常疼她,也非常敬重她。嫡妻陈氏为了柳如是的事大吵大闹,钱谦益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陈氏打入冷院,让柳如是以妾室身份主理家政,并且让丫环仆妇称其为“夫人”,不能喊“姨娘”。
钱谦益待柳如是如此深情,按说柳如是应该对他百依百顺才是,可恰恰相反,柳如是不但不处处顺着他,反而经常耍个小性子,使个小脾气,甚至于有时候还写诗讽刺他。
也是怪了,钱谦益如此身份的人,偏偏吃这一套,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处处迁就她,顺着她,别人称她“柳儒士”,他却称她为“河东君”,取“河东狮吼”之意。
两人相亲相爱,相知相守,倒是过了几年神仙日子,柳如是还给他生了一个闺女。
可是清兵入关之后,好日子结束了。
柳如是跟随钱谦益从北京回到南直隶,曾亲眼见过清兵的烧杀抢掠,也曾听闻“嘉定三屠”和“扬州十日”,江南汉人说起鞑子,到了“闻虎色变”的地步。
柳如是心里没有畏惧,却是充满了愤恨和无奈。
她恨鞑子破坏了她和钱谦益夫唱妇随的好日子,恨鞑子残害汉人同胞,也恨自己不是男儿之身,不能上阵打仗。作为一个柔弱女子,她除了凭空而恨,还能做什么呢?
她想死,钱谦益却不肯死;她不想让丈夫去发留辫,钱谦益却瞒着所有人把头剃了;她不想让丈夫屈身事贼,但钱谦益却哄骗她说,自己事贼只是权宜之计,将来位高权重,定当联络有识之士,以恢复汉家衣冠。
柳如是作为钱谦益的妻子,非常无奈地接受了丈夫一次次地失节,但一直期盼着丈夫能兑现诺言,投入到反清复明大业中去。
钱谦益到北京做官后,柳如是一直念叨这事,钱谦益嘴上答应却一直不见行动。
后来,礼部一位满人郎中,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钱谦益的如夫人曾是“秦淮八艳”,色心大起,竟在酒后于光天化日之下闯入钱府,吵吵嚷嚷着要柳如是陪他睡觉。
钱谦益虽是侍郎,但却是不敢得罪满人,低三下四,好话说尽,又送了一大笔银子,才将这个瘟神送走。
柳如是大怒,要钱谦益立即辞官,如不辞官,就死在他的面前。
钱谦益虽是官迷,但平时在任上就受尽了满人的欺凌,如今竟闯到他府里当面辱他爱妾,他哪里受得了?当即听从了柳如是的劝告,辞官回到老家常熟。
后来抗清义士黄毓祺组织船只千艘,起兵舟山海上,谋复常州,钱谦益、柳如是至海上犒师。
后来事泄,多铎将钱谦益打入死牢。
柳如是多方奔走,求爷爷告奶奶,才将钱谦益救出牢狱,后被软禁在苏州拙政园。
……
柳如是是在睡梦中被掳走的,当她醒过来时,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醒过来第一件事,她就是赶紧检查身上,发现贴身衣物完好无损,她才稍稍放下心。
还好,身子没有被玷污。
柳如是抬眼四下一看,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非常典雅的屋子,很像自己在绛云楼家里的摆设,不但家什用具都华贵不凡,琴棋书画、文房四宝样样俱全。
“这是哪儿?是谁家的屋子?我怎么会在这里?”柳如是怀着满腹疑问,坐起身来。
头还是有些昏沉,但已经能行动了,柳如是下榻往门口走去。
“有人吗?”边走边轻声喊了一句。
“唔……”听到她的喊声,门口进来一个俏丽的女孩,看年纪也就是刚刚及茾,看妆扮是个婢女。
女孩眼里闪着欣喜,嘴里支支吾吾,手上却是比划个不停。
“你是何人?”柳如是问道。
“唔……”婢女仍是不答,双手比划一捧,比划了一下。
“你是哑巴?”柳如是不明白她的动作代表何意,于是问道。
“唔……。”婢女点了点头。
“这是哪里?还是在苏州吗?”柳如是问道。
婢女摇了摇头,柳如是不明白她摇头的意思是说“不是苏州”还是“不知道”。
她也跟着摇了摇头,心道:“我这是傻了,跟个哑子说什么话呢?算了,去院子里走走,看看有没有会说话的人。”
心里想着,举步往院子里走去,哑巴婢女紧紧跟在后面。
廊下摆满了各色花贲,花砖铺地,大门在西南角,东墙根底下长满了细长的竹子,南面还有几间屋子,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院子不大,环境倒是很优雅,很有几分情致。
“唔……。”哑巴婢女在身后嘶鸣几声,实然从南面屋里奔出三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