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左梦庚本是弘光帝旧臣,其父曾被封为南宁侯。陛下英明神武,咱们的军队又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果陛下派人劝降,相信他一定会降的。只是,这个龟儿子全不念旧朝之恩,自入川以来,没少杀了咱们汉人,我们三兄弟也没少在他手下吃了苦头,提起他来,真是恨得牙都痒痒。所以,臣不赞成招降他。”谭文提起左梦庚,真是恨之入骨。
“是啊,陛下,不能便宜了姓左的龟儿子。就算他主动投降,也不能接受,打他个龟儿子!臣愿为先锋。”杨展瞪着眼睛,气愤地附和道。
“哈哈哈……,看来,你们没少在他手底下吃了苦头,一个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样子。好吧,朕照顾你们的感受,不招降于他。不过,若是他主动请降,还是要接受的。你们为军的,自然懂得杀降不祥的道理。更何况,天下争战日久,人口锐减,若是能不杀伤人命,就不杀伤人命。至于左梦庚,若能幡然悔悟,还是要给他个重新作人的机会,毕竟都是汉人嘛。”朱由榔笑道。
“是,臣遵旨。”谭氏三兄弟见皇上如此说,只好答应下来。
“陛下真是太仁慈了,对待这种人,就该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对杀一又。”杨展自然也不敢说别的,只是恨声不已。
朱由榔自是不介意他们的“君前失仪”,也不会强求他们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他们在艰苦的条件下坚持斗争,没有被打垮,也没有被拖垮,这本身就非常可敬。再让他们理解对仇敌的宽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你们且退下吧,稍后自会有恩旨。”朱由榔摆摆手,让“乞丐五人组”退下。
“定生,拟旨,加封谭文为副将,谭弘、谭诣为参将,三兄弟镇守夔州;封杨展为副将,刘惟明为参将,镇实忠州。二州原知州暂留职原任。”朱由榔道。
“遵旨。”陈贞慧躬身答道。
“启奏皇上,镇东将军殿外候旨!”小太临庞天寿进来禀报。
“哦?这么快就到了?镇东将军怎么来的,是不是被人抬着来的?”
朱由榔问道。
“回皇上话,镇东将军是骑马来的。”
“什么?骑马?七十六了,还能骑马?!”朱由榔闻言不由十分好奇。
“回皇上话,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庞天寿道。
“历史真是愚弄人,说秦良玉七十五岁寿终正寝,可人家现在还能骑马。真是奇人哪!”朱由榔心道。
“宣!”
“嗻!”
“宣镇东将军秦良玉觐见哪!”庞天寿出了殿门,高声宣号。
朱由榔坐到太师椅上,一瞬不瞬地望着殿口处。
就见随着这声宣号,门口健步进来一位银发老妇,身形不甚高大,还有些削瘦,但走起路来丝毫不拖沓,非常矫健。
身上着官袍,已经很旧了,但浆洗的干干净净,板板正正。
“这是一个干净利索的老太太。”朱由榔心道。
“臣秦良玉磕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秦良玉低头进殿,磕头见礼。
“免礼平身,赐座!”朱由榔连忙吩咐道。
秦良玉站起身来,李洪赶紧搬了个椅子放到门口,让她坐下。
朱由榔细细打量秦良玉,发现除了她脸上的皱纹和满头银发,显示了她的年纪之外,眼睛有神,腰板挺直,显然非常健朗,一颗心终于算是放下了。
秦良玉没有立即就坐,而是往御座前走了几步,目光灼灼看向朱由榔。
这哪行?不怕犯了冲撞君王之罪么?
顾炎武、杨爱、陈贞慧都愣愣地看着这位名闻天下的女中豪杰,不知她是弄的哪一套?
“放肆!”李洪断喝一声。
“吵吵什么?”
秦良玉不但不退后,反而扭头喝斥李洪:“我秦良玉一个老妇人,还能害皇上不成?都是你们这些太监,搞乱了大明天下!”
嚯!
她这一骂,倒让朱由榔和顾炎武、陈贞慧、杨爱彻底傻了!
这老太太脾气不小啊。
“皇上,请恕老臣无礼。老臣是想仔细看看你,看看跟先皇有几分像。”秦良玉骂了李洪,回过头来向朱由榔请罪。
“无妨,一个奴才而已,别说骂了,就是打他两下也无妨。”朱由榔道。
“老将军,你看朕跟先皇像不像?”朱由榔接着问道。
“像,像,尤其是嘴巴这块,太像了。”秦良玉回道。
她说的先皇,是崇祯皇帝朱由检。若论血缘,都是万历皇帝的亲孙子,眉目之间有些像也是有可能的。
“呜呜呜……。”
秦良玉打量了一阵朱由榔,忽然掩面哭泣起来。
朱由榔回头看了看同样发了呆的三位臣子,感觉有些茫然:“咋了这是?我可没说别的啊。老太太咋就哭了呢?”
“陛下,老臣失礼了,老臣见了皇上,想起了先皇的容颜,所以失态。唉,想当年,先皇才20岁,长得也是一表人材,跟皇上一样非常精神。他也是为了国事吃不下,睡不好,励精图治,可怎么也没能挽回败势。这一晃眼,已经过去20年了,当年给老臣赐诗的情景就跟在眼前一样。可惜,他已经看不到咱大明的盛世了。”
杨爱赶紧过去扶住秦良玉,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秦良玉抹了把眼泪,絮叨着说道。
朱由榔知道她说的这件往事。
崇祯三年,秦良玉入京勤王,得崇祯帝召见,并赐诗四首,极尽褒奖之意。
秦良玉当着朱由榔的面缅怀先皇,虽有些不当,但朱由榔能理解:老年人都爱回忆往事,皇帝赐诗是何等荣耀?在她心里还不知道回忆多少遍了呢。
朱由榔听她提到赐诗的事,就在脑海里搜寻当年崇祯赐的四首诗。
咀嚼一阵,忽然有所明悟:“嘿,这老太太很不简单啊,这是试探我来了,也是给我要承诺来了。”
朱由榔刚才还把这位老太太当作老小孩,一想到这里,心道:“真是不能小看这位老太太啊。也是,能打出‘白杆兵’威名的统帅,能是一般人物?更何况还是一介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