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在我前面走着,一直绕到学校后门,才到他停自行车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我不让他骑上就走,一把拽住了座椅。
“妈妈今天下午去上班了,大人,很辛苦吧?放着可怜的儿子不管去上班,不上班的话我们俩可没有上钢琴课的钱。”冬生耸肩,“你跟我一起回家吗?”
“你来他那里干什么?我都准备告诉警察了。”我说,“你赶紧去指认他。”
“我不会指认他的,”冬生说。
冬生拒绝了我,他居然会拒绝我。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完全不是我那个温顺的,会因为我不高兴而哭泣的弟弟。
我松开拽住座椅的手,转身往学校里走。
“姐姐?”他在后面疑惑地问,“你去哪?”
我不回答,径直往前。
然后自行车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他摔倒了,连忙回头去看。
而冬生已经扑到了我面前,他脸颊憋得通红,抓住我没受伤的那只手:“你生气了吗?”
我不愿意去看他,想甩开他继续转身往前走。
冬生紧追我的脚步,他毫不在乎的表情消失了,苍白的悲伤将他覆盖,他细碎地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说那种话,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抓住我的手心浸出冷汗,整个人靠在我身上,用祈求的害怕的眼睛望着我。
见我仍旧不说话,冬生的眼泪滚下来,他仿佛没料到自己会掉眼泪,马上用另一只手去捂住。
然后我看到用猩红的东西,对,跟童童身上一样的猩红的颜色,丝状往手腕下爬行。
我揪过他的手,手心因为被指甲嵌入而出现四个月牙状的伤口,正在不断渗出血液。
他用力过狠,竟出现刀切开一样的出血量。
我害怕起来,扯开自己刚换药没两天的纱布,小心翼翼全都包扎在冬生手上。
“我没有生气,”一时间我的声音变哽咽,“你不想告诉他们就不告诉,我好怕你流出这个东西,如果止不住,是不是就是会像童童那样?”
我不敢再往下说下去,为他包扎完之后,看到红色没有浸出来,才带上他往家的方向驶去。
冬生还是那样抱着我,紧紧贴着我的后背,安静地。
我十来岁的记忆总是有这一段,直到如今我还能准确回想起来,道路上掺杂着树枝的香味,偶尔夹杂餐馆的味道,头顶是湛蓝的一望无际的天空,弟弟总是乖乖靠在我背后,在我飞驰下坡不踩刹车时,他的手抓得更紧,让我逐渐变成少女的腰部变得酥酥麻麻。
那天回到家,我用碘酒为自己快要愈合的伤口消了毒。
冬生对手上的绷带非常满意,举起来端详老半天,最后放在自己脸上。
“这样,我就拥有了跟姐姐一模一样的伤口,”他笑着说,“好高兴哦。”
我正想说点什么,一抬眼发现已经是爸爸平时回来的时间,门锁准点被打开,首先走进来的却是念警官。
冬生连忙收起受伤的左手,而这动作被念警官敏锐地捕捉到。
“冬生?在休息吗?姐姐呢?”爸爸的声音从玄关处传过来。
紧跟着爸爸进来的,是一个高个男人,他西装革履,轮廓柔美却拥有高挺的鼻梁,上面夹着一副看起来很昂贵的金丝框眼镜,肤色似乎没接触过太阳那般苍白。
如果童童是人鱼的话,那这位年轻男人就是吸血鬼。
“你们好,我是念警官的朋友,听说夏生的手不小心受伤了,我来看看好得怎么样了?”男人率先开口道。
爸爸去准备客人的茶,我和冬生连忙坐直身体,盯着两位走到对面坐下来。
“这位白叔叔是医生,”念警官笑着摸了摸冬生的头,下一秒他就发现冬生手上的纱布,眼神变得不忍,又连忙笑起来,“不过可不是那种普通的医生,白医生能让你开心起来,释怀不开心的事。”
就连念警官都更喜欢冬生,明明只见过一面。
这对于我来说太正常不过,因为冬生有着一张就算是杀人无数又会喷火的恶龙都会为之心碎的脸。
“那是心理医生吗?”冬生往念警官坐着的地方凑近了一点,那双闪着光的大眼睛与念警官对视。
“冬生你可真是聪明。”念警官眉开眼笑,忍不住捏了捏冬生的腮肉。
可是这位刚来的白医生,他看着我。
就连敏锐的念警官的视线里都只有冬生,而白医生死死盯着我。
我装作咳嗽用纸捂住了脸,正巧爸爸端来茶。
三个大人开始对话。
原来在看到我的手受伤之后念警官一直对我的心理状态很担心,而今天他更是因为冬生手上的纱布而深感愧疚。
“是我不小心蹭到的啦。”冬生连忙解释道。
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小孩会因为受到刺激而产生伤害自己的应激反应。
可白医生完全不看冬生一眼。
我感到不安:“叔叔,怎么了吗?”
白医生愣了愣,连忙端起茶水灌了一口:“啊,没什么没什么。”
爸爸连忙轻轻拍拍我的肩,像很小时候安慰我不要哭泣一样:“抱歉,我女儿不太擅长和人交流。”
他是个很好的父亲。
“没有没有,”白医生连忙摆手道,“您的儿女都非常聪明,看起来像天才。”
他的视线又回到我身上,说出一句让在场其他两位大人不能理解甚至有点想笑的话。
“我觉得您的女儿,非常特别。”
“您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呢,大家总是喜欢夸冬生。”爸爸慈爱地抚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炸起来的头发。
我觉得您才很特别呢,特别奇怪。
我想这么说,可最后还是吞进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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