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不再害怕胖虎，他拥有了能保护他的铠甲。

他变得能够和胖虎说话，能够迎接胖虎注视他的样子。

我将要窒息之时，一切又恢复平静。

我苟活下来。

而白医生始终没等到我们去他的诊所玩，便再次来到我家，在寒暄几句之后他马上发现到不对劲。

白医生问我：“夏生，你很久没睡觉了吗？为什么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是的，我变得没办法入睡，头痛欲裂，畏光，害怕与人说话。

而冬生与我截然不同，他又变回了那个阳光受欢迎的形象，为钢琴大赛忘我地准备着，甚至想要邀请胖虎做他的搭档。

“昨天没有睡好，我白天午觉睡太久了。”我答道。

白医生愣了愣，他不怎么发愣，他总是坚定果断，像是能判断下一秒能发生什么似的，而今天他足足愣了三秒左右，然后说：“你弟弟，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喝了口水，这放久的柠檬水有些苦涩：“他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只是之前状态不好而已。”

不应该说是【恢复】，而是【进化】。

冬生摧毁了壳，进入新的世界。

“你还是贫血得很厉害吗？脸色，很苍白，”白医生指了指脸，“有去体检吗？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贫血可能会有很多原因。”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像是从未接触过太阳那般，凑近看甚至能看到细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你的脸色，跟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模一样。。”

白医生无奈：“小孩子不要开大人玩笑。”

我耸耸肩，眼睛忍不住往窗外瞥。自从那晚之后，我连注意力都变得不怎么集中。

“哥哥先失陪一会儿。”白医生喝完最后一口茶，转身往厨房去。

这时候妈妈正在陪弟弟练琴，爸爸在厨房清洗晚上要做的蔬菜。

从厨房的位置望不到客厅，我躲在墙角偷听。

白医生询问到我小时候是否患有自闭症，爸爸没有对此表示否认，但自从冬生出世之后，我的情况变得很好，好到仿佛是一个正常孩子，只是有些沉默的正常孩子。

爸爸对白医生关心显得很紧张，而白医生则表示让我可以与他多多交流。

父亲立刻应允下来。

在他的心中，我一直都是那个与人交流障碍，似乎内心相当脆弱敏感，连智商都勉勉强强的可怜的孩子，像他和妈妈那样普通的人，能够生下冬生那个优秀的孩子，想必从我身体上剥夺了不少东西，我们融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与他和妈妈那样对等的水平。

等白医生从厨房出来时，桌上的葡萄已经被我吃了精光，电视上播放着动画片，配合着空调的运作声让我昏昏欲睡。

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票来在我眼前晃了晃：“维瓦尔第的四季，怎么样？跟哥哥去看？”

我看了他一眼：“叔叔，我不喜欢维瓦尔第。”

“为什么你叫念衍哥哥，叫我叔叔，我们差不多大诶，”白医生佯装生气道。

我不回答，眼睛盯着电视。

白医生不打算放弃，说：“你可以当我朋友吗？”

我愣了愣。

记忆回到冬生第一次拿着冰淇淋对童童说这句话的时候，此时此刻，这票就是那个抹茶味的冰淇淋，而我就是白医生眼中的童童吗？

于是我接过票。我没有童童那双哭红的眼睛，也不想变成人鱼，在白医生眼中，他想帮助我变成什么，这让我好奇起来。

白医生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漂亮纤细的手指终于摸到我的头发，我没有再躲开。

这是我假期的最后一天，妈妈买了新衣服给我和弟弟。

开学那天气温骤降，穿上外套之后，冬生的外套居然短了一些，袖子到达手腕往上的地方。

“我听说太早发育会长不高诶。”冬生对此担心道。

“傻瓜，在进入青春期之前你都不长高了吗？”爸爸觉得好笑，催促我们赶紧上车。

第一天爸爸总是会亲自送我们去学校，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迎接我们的老师也是笑眯眯的，仿佛小杰的死亡没有发生过，一切在短暂的恐惧后照常运转。

这让我想到熊先生院子里那堆被遗忘的尸体。

冬生握紧了我的手。

我回过神来，他完美无瑕的笑容与阳光一起呈现在眼前。

现在他成了我的同班同学，再也不用隔着遥远的过道，抬起头就能看到。

他的黑眼圈已经完全消失，深茶色的瞳孔闪亮。

只要冬生出现的地方，就会吸引大部分注意力，能够迅速得到爱与关心。

我偶尔会想，这大概是种天赋。

是我没有的天赋。

在走出蛋壳之后，我勉强苟活下来，而冬生进入了黑红色的第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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