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一句话，菩提并未做任何解释，只是补充道：“明日一早启程。”

言罢，菩提转身准备离开。自始至终三人都没有提及悟空今日的遭遇。

“师父，不知您有没有见到慧泽师兄。”悟空突然开口，壮着胆子问道。

完蛋！常笙以手抚额，欲哭无泪。

菩提脚步顿了顿，“慧泽一月前便已堪破初禅出师，他是王侯子嗣，如今想必也已回家了。”

常笙听了，惊咦出声，给悟空传去一道神念：“按照佛门标准，初禅就等同于是成仙了，你挺厉害啊，第一次打架就把一个神仙送去了轮回！”

悟空没理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慧泽师兄他……”

“不必再叫师兄了，只呼其法号便好。”菩提打断道。

悟空这次却没有顺菩提之意，坚持说到：“即使师兄已离山，但一日为兄，终身为兄。”

常笙暗骂了一句迂腐。

菩提也摇摇头：“他一日都不是你师兄，门中无人是你师兄。平时他们虽唤我师父，我却从未承认他们是我弟子。”

不仅是悟空，就连常笙都十分惊愕，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他们算是？”

“当初故人大多作古，我便照料一下他们后人，也有些是来历特殊，”说完看到悟空疑惑神情，又补充道：“你不一样，你既是我首徒，亦是我关门弟子。”

悟空听后，顿时对菩提肃然起敬，常笙也正了正脸色。所有人，甚至可能包括山中其他人，都认为菩提是性格惫懒，收了徒弟还不愿教导，可实际却是恰恰相反。而那“来历特殊”之人，应该就是指慧泽这一类吧。

这样说来，这座灵台方寸山，其实本就不是传法之地，只是为菩提当年那些故人子嗣提供荫蔽而已。

悟空一时不想多说，不想多问，竟也忘记了询问清风小童这个特殊的存在。

菩提也不多言，转身踏出一步，便行出千米之远，回了内殿。

“看来菩提这老家伙年轻也是个性情中人呐。”常笙笑到，又很快恢复正常表情，“别想这些了，菩提的事你别瞎操心，赶快想想去不咸山的事……这山也真有意思，不咸山，我还不甜山不辣山呢。”

“你也没听过这不咸山的名号？”

“没听过，天下名山大川数不胜数，我怎么可能都知道。”

悟空点点头，看向身旁，皱起眉头，又四处望了望：“我的遗蜕呢？”

常笙：“早就被菩提拿走了，你以为神仙做什么都要让人看出来？那都是在炫技。像你师父这种高人，刚刚只是一动念就把你的遗蜕收进了袖里。”

悟空眼中满是羡慕：“不知师父现在是什么境界了，即使放在全天下想必也一定是第一流的吧。”

“未必，”常笙摇了摇头，道破天机：“不论女修阴修这类特殊存在，世间修行路一共要走二十七步，又细分为上九境、中九境和下九境，若是把天下人分成九流，那第一流应是在最后三境，这些人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不足十个？这么少？”悟空惊呼出声，他之前称赞菩提的话有些玩笑成分，但也没有想到，偌大天下，跻身于后三境的连十人都不到。

“准确来说，世上还没有出现后两境修士，即使是那些最为顶尖的高人，也才不过是进入上七境。至于菩提，虽然还看不透，但我估计他最多也就三四之间吧。”

“不对啊！”悟空听出了些问题，“如果没有人踏足后两境，又怎么能知道这两境真实存在？怎么知道在这之后没有更高境界？

”

常笙：“这背后原因就比较复杂了，我也说不太清……你现在知道这些也没用，区区下八境而已，离那大道尽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不过如果是菩提之前的那种小法术，你也不用羡慕，你现在一样可以做到。”

神念之中，常笙解释了其中原因。菩提将遗蜕收走，其实不是随身携带，而是相对于放在了一个仓库里，这个仓库就是之前悟空所在的“元始”之地。

这片土地在诞生之初一片混沌，也正是这混沌埋葬了无数天之骄子，使其止步于阳神之前，更有甚者神魂沦陷其中，连重入轮回都是奢望。

但它同样也是每个人的根本之地，其繁琐与重要程度，远超这身皮囊。

悟空顿时领悟，使周身神气与手中纯钧相和，瞬间就将其收入那元始的灵台世界中。

此时心念退回脑中，那一片灵台世界已是初具雏形，悟空心念一动，一座高峰拔地而起，他用力一掷，便将纯钧钉在了峰顶。

“行了，该回山里去了。”看到悟空睁开眼，常笙起身伸了个懒腰。

“回去？为什么？我们不是刚出来吗？”

“唉，情况有变啊，”常笙有些头疼，“之前出来是为了历劫，现在雷劫过去了，也该回去了。而且之前你闭关修炼元婴的时候，我发现山中弟子已经离去大半，可按照菩提的规矩，成就初禅，也就是进入十境才能出师，那些人还早着呢。现在如此反常，甚至我感觉菩提都有一种……托孤的意味。这恐怕这是你在灵台方寸山上待的最后一天了。”

悟空一惊，他虽然没有常笙想得那么远，但也有所感，不仅是慧泽莫名其妙要杀他，现在师父又要带他出山，这确实是有些奇怪。

再联合很久之前他对菩提身份的猜测……悟空把前因后果串在一起，不禁有些颤抖。

常笙知道他的想法，摆了摆手道：“别多想，菩提那么厉害的人，想让他死很难很难，而且以你现在的实力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走吧。路上还得跟你说说将要去的这南赡部洲的事。”

……

南赡部洲，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据说最早的人类就是出现在这方大洲上。那时人类势微，世上大妖横行，修为略低的，以人为食，灵智高些的，便是将人类圈养，视若玩物。

后来，出现了两男一女，他们是这天地最早开始修炼的三个人。人身最适合修行，因此人为万物灵长，只是从前无人想到，我们这些食物、宠物与奴隶，也可以获得和主人同等的力量。

人毕竟还是更聪明的。自那三人之后，这种修炼之法瞒过了妖族，在人类中悄悄盛行。而后又出现了如燃灯、太上这般惊才艳艳的人物，各创法门使这条通天大道愈发清晰起来。

妖族天生脑子不太好使，不重心计，等到发现端倪时大势已去，以最早的那三位修行人为首，经过近千年的拉锯战，终于把妖族驱赶到了一处极寒之地——北俱芦洲。

又一个千年之后，原本两三人撑起一派门面的佛道两家，在百家之中脱颖而出，迅速膨胀，共斩了上任天帝，准备瓜分天下疆土。

至此，天下三分。

道教居于东胜神洲，于原先天帝阙基础上建起一座天庭，上有三十六天，七十二宫。道教中人，皆奉三清为祖，四御为尊。

佛门在西牛贺洲，凭空立起一座灵鹫山，上有十方净土，受人瞻仰。

南赡部洲倒是显得清净不少，但也最是鱼龙混杂，佛道都拼命争这一块天底下最大的道场。但自从退妖族三万里后，许多不佛不道的老人都待在这里，再加上儒家横空出世，把这坛原本就混入泥沙的水搅得更浑。

大局已成，本以为天下就此安定，未曾想，在那几乎被遗忘的荒凉地方，妖族反而逆流而上，逐渐在北俱芦洲站稳了脚跟。虽然与人族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的他们早已今非昔比。

即使如此，他们也早没了一颗争胜之心，这也是为自己族类着想。天地之大，禽兽又不只是生长于北俱芦洲的，要是真把那三座大洲逼急了，尽斩其间小兽，这些各族的老祖宗也不会好受。

妖族蒸蒸日上之时，人类也没有落下。南赡部洲与北俱芦洲相接，万一起了战事则首当其冲。但在近百年间，南赡部洲又出了无数英雄俊杰，守护这方天地格局。

有一个教书先生，读透了四书六经，悟尽了圣人君子意，身有三百六十道浩然气。相传，他每每开口，便天降彩霓祥瑞，他每走动一步，脚下便会生出金莲。

有一个给人算命的老头，一辈子只研易数，将六十四卦真义炼作六十四座大山，将三百八十四爻炼作三百八十四条大江，整日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不惬意。

有一个瞎子，练剑走火入魔，毁去了双眼，又把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宝剑折断丢入山涧。弃剑之时，他浑身上下都溢出了剑气，常人莫说接近，就是看他一眼都如坐针毡。

有一个术士，素来最喜研究地气堪舆之术，不假舆马，踏遍了南赡部洲每一寸土地。因为每到一地必服食当地土壤，嘴唇已经黑得发紫。因而有人说，陆地之上，无人是他敌手。

有一个姑娘，传说容颜绝美，因为小时候家教出了问题，精神有些不正常，整日邋里邋遢，不出家门，和人谈话也是双目无神，只有一身青衣常年干净，有人说这是个傻子，也有人说她是天下最符合太上所说“婴儿”之人。

他们的风流非是凡人的风流，他们，都是这片天地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