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妙的苏音步。”云苏修得云清风月术,自认身法不差,可相较于洪冬香,却还是有些逊色。苏音步乃是伯钟门秘学之一,相传是苏袛婆为爱人所创之术。
昔年,苏袛婆乃孤女,无名无姓,偶路山涧,闻琴声潺潺,流连沉醉,舍不得挪步离开。后闻琴音主人乃是一位隐世道人,自称苏公。
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出两月便月下共誓,结为夫妇,孤女改姓为苏,自称苏婆。苏婆极爱苏公琴音,日日闻琴起舞。那段时日,成就了多少珠歌翠舞,实难尽数。后遭了变故,苏公薨逝,苏婆绝望,欲寻短见,却被后来的伯钟门门主孤弦所救。听闻苏姓夫妇的故事,感慨万千,直言堪比伯牙子期之情,寻得如此知己,一生足矣。
孤弦劝苏婆勿要自绝,望她留在当时方建立的小门派中,将琴意广传后世。
孤弦几度上门,屡遭婉拒却是不曾放弃,终将苏婆请出山涧,坐镇琴乐坊。后孤弦招揽才将,于乱世中脱颖而出。苍鹰翱翔,猛虎长啸,数百年之后,伯钟门现世了。
苏婆独掌一坊,后改名苏袛婆,将苏公生前所撰之曲一一化为功法,做成一集,是称《苏乐府》,以悼念亡夫。
洪冬香这苏音步,便是由苏公之琴曲所化,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云苏练云清风月术靠的是看势,而苏音步不仅看势,还借势,以音律拓风律,按律而动。
如今虚立于空,借的是琴弦锁风之力。以琴弦锁住流风之体,方能有地立足。
洪冬香每一步都极富韵律,并非胡乱踩踏,看似笨重的身子,却轻若鸿毛,游走如疾风。
“死小鬼,跟老娘玩捉迷藏。看你是屁股痒痒,需要老娘给你治治了。”洪冬香解了花料包裹,捏住一头向空中一甩,一个圆盘似的东西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那是疯婆琴!”燕芙雪瞧见那圆盘,忍不住指认。
“小丫头眼力不错,姑奶奶今天开荤,让你们见识见识。都把耳朵给捂严实了,一会儿你们的娇耳朵若出了点毛病,可别怪姑奶没提醒过!”
洪冬香身形一闪,庙宇上方顿时出现了近百数个她,真真假假,实难分清。
“你们立即将神识护住,万不可探出!”看洪冬香一动,姚安急急向众人低喝。
洪冬香体型圆润,这尽百数个,像是裹着花色外皮的果子。
“织云线!”声音从每一身体内发出,齐齐震响,庙内立即有了回音。
只见一道又一道银线从其手中射出,熠熠之光染满了庙内上方。
顿时,一个赤色的身影被银光衬了出来。
“洪冬香,就是它!赤身厉鬼!”姚安又是一阵焦急,恨不得自己飞上去。
“还用你说!死小鬼,被我发现了,还不束手就擒!”洪冬香声势浩大,犹如天降审判。
“呜呜呜……”厉鬼一经发现,竟然在横梁角落抽泣了起来。
“死小鬼,当哭娃子,还想使障眼法骗了姑奶奶我不成?”洪冬香不为所动,五指拉着琴弦就要向它射去。
“呜呜呜,才刚来了几个好玩的,怎么又要死了。不好不好,我不干了!”厉鬼顿时哭得更凶,泪水如雨。
“真是大言不惭,看我……什么!”姚安方想出手教训,却感到脚底剧震。
陆王庙的红墙金瓦渐渐龟裂,随后塌陷,砸落下来。
“快撤!”洪冬香猛地大喊,又射出密密麻麻地琴弦,阻挡了下坠的金瓦片刻。
众人不敢犹疑,瞬间纵步而出。
很快,他们又退到了陆王庙外的空地上,却发现四周的房屋接连在坍塌。童童所用的松风水月已被洪冬香打破,外面的声音却再也不见了。
小湾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片废墟。
然而奇诡的是,陆王庙虽然塌陷,所有的砖瓦却界落在了围廊之内,没有一块掉落于空地。
浓烟阵阵,那只赤身厉鬼在模糊之中,立于庙顶之上,一动不动。
却听见小嘴里吐着人语:
“你又来了,真是不好玩。”
“谁来了?”
邬岑飞警惕地问道。
“不知,还是小心为上,连我在这里都有一股心悸的感觉。”洪冬香怀揣着疯婆琴,凝视着赤身厉鬼,言辞沉重。
那赤身厉鬼动了。
它似乎拾起了一块红砖,双手合握,在面前抛了两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见其静立数息,随后将红砖抛了出去!
红砖落地,剧变顿生。
大地没有颤动,可是在红砖所磕碰之处,十丈高的血柱冲天而起。那血柱有庙内圆柱那般粗,蹿升至十丈便向四周喷洒开来。
一时间,小湾村废墟降下了血雨。
“别让雨洒在身上,否则必将成赤血缚魂像!”洪冬香暴喝一声,只手撑起疯婆琴,拂手成影,在胸前拨动。
湍急的琴音倾泻而出,鸣动汉霄。如疾矢嗖嗖,穿梭长空。众人仿佛听见有将士正在撕心怒吼。铁靴踏地,发出跫音阵阵,钢刃相交,铿锵鸣响。
浩大的琴音之势,竟立起了穹顶,将血雨隔绝在外。
可血雨似乎并不在意洪冬香的动作,愈发密集起来,瓢泼而落,小湾村内的废墟被鲜血洗涤,似涂上了一层赤膜。
烟尘散去,陆王庙废墟上的赤身厉鬼终于现了真身。
令所有人瞠目结舌,那厉鬼竟长成幼婴模样,每一寸皮肤都被赤色染透,身着商贾所用的华服,还戴着一顶墨色方巾。
它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明明才揣着稚嫩的童音说话,此时却是一脸少年老成,形成了一副极为怪异的画面。
它不紧不慢,拾起红砖,往身旁一丢,又一条血柱喷涌而出。再拾起一块,随手一甩,竟飞出百米有余,砸出血柱。如此来来回回,小湾村内血柱林立,血雨倾泻而下,冲染了片土地。
“这难道是……红汤?不可能,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早就绝迹了吗!”姚安不敢置信,喃喃自语。似是想起什么,又急急高声否定。
“死小子,你别吓唬自己了,红汤在张鲁那恶棍之后就再也不曾现世。区区赤鬼之王,怎么使得出来?”洪冬香打断姚安的猜测,然而语气中也带了一丝不自信。
“快四千年去了,张鲁大仙的得意功法,有了衣钵传于后世,有何可疑的?”笑盈盈的声音蓦地从那一片血色之中冒出。那嗓音雌雄难辨,阴柔之中又夹着几许粗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