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箓起死回生,且恰切地说,是被夺舍重生。
他目无表情环视四周,似在回忆,又像是在熟悉这个重生的世界。
半晌,他将目光移至云苏身上,漆黑的眼眶内深邃无比,手臂上逐渐浮现三色环,紧握木剑,身形一晃就来到云苏所在之处。
与此同时,云苏火海中的那尊黑影,仿佛在一瞬也受到了什么谕令,竟朝着姬月前去。
姬月一箭射出,火影赤光大湛,她所站立之处化成一轮金光炎日。一瞬间,赤鬼之王似感受到一股不真切的咫尺天涯之境,自心底浮现一抹下意识的恐惧,生出一种不过天地蜉蝣,沧海一粟的渺小之感。
那阳炎似要踏破岁月,自寰宇莅临,将其诛灭。
赤鬼之王一手凝握,另一手掐死腕部,隐埋在小湾村角落残余的红汤之血一丝随着一丝汇聚,犹如一条赤练披洒在地表,流向他的手下。随后逐渐隆起,成一条血柱,穿破他的手背,于掌中聚成血球。
“这小子也有危机感了。”二八神人抚髯笑道。
村内的血都被倒流尽了,血球被涨大如人脑般大,又被挤压变小,愈发向赤黑变化着,后被其一手盈握。
炎阳临至。金日顿化为了一只被辉光笼罩全身的金乌,俯冲而下,直扑赤鬼之王。
“葬蒲秉甲!”稚嫩的童音一声大喝,另一手由上向下掌合,将血球拍碎了。
漫天血珠似星辰散布于空中,每一粒血珠又爬出细梢,朝着四方奔趋,一如蒲草编织交缠。
一张血网对着金乌,任其撞了进来。
由着那一股猛烈的冲击,血网被拉扯,遂反向驶出五尺,焰花铺散在血网之上,发出“滋滋”的烧灼声。
赤鬼之王为了稳住灵力,无法动身避趋,只能留在原地硬生生接下这一招。
一撞之下,浑身挥发出一圈血雾,血色黯淡下来。
金乌还在挣扎,网格被越撑越大,赤鬼之王见势,将散出的血雾狠手一抓,顿时抽丝成针,被其拍出,刺进金乌体内。
金辉骤减,金乌发出凄惨的鸣叫,姬月只手撑地,喘着大气,就要再竖起灭日弓,再补一箭。
“畜生,尔敢!?”姚红怒吼,灵力海灌进入水德真君,捏拳横锤,将贪狼连同闻人保一通打飞。
那尊黑影正张爪欲偷袭姬月,被暗中分神关注姬月的姚洪瞧见,大骇失措。
姬月乃是三清派下一代巨子,岂能栽倒在他的手上?就算这条命去了,也必须保了她无虞。
水德真君叠掌拍出,延长了数十倍有余,将那尊黑影截断于途中,断了它想要故技重施的杀招。
······
云苏平静地与言箓的赤血缚魂像对视须臾,感慨良多。
此人生性多疑,几日行程屡次为难于她,居高甚傲,对世俗百姓恶语鄙夷,实在算不得什么蹁跹君子。
只是,生死无常,一眨眼就阴阳两隔,却还是要拼出你死我活,让她徒生出几抹悲凉之感。
那三环之光下泻至木剑的剑身,顿时缤纷交彩,似乎在其中孕育了什么特殊的力量。
那一旁的对战已彻底陷入胶着,而云苏再也无暇顾全一行人的局面,光是眼前这赤血缚魂像,浑厚的固体太荒威压都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云苏动了。
云清风月术在移步间顺势展开,青螣又攀上云苏的臂膀,伺机而动。
“言箓”也动了,脚底生风,迅疾如雷,遁速丝毫不在云苏之下。
云苏将青岚桃木扇一展,灵力催发赫赤符文,环绕于扇面,随后合扇抡起一击,朝“言箓”手腕狠狠劈了下去。
“言箓”已有预料,侧握改横握,驱身一避,格挡迎击。另一爪黑气缭绕,利甲相并,穿刺而上,企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云苏一个倒转,顺着火拼相交之处,以其为支点,旋步凌厉一踢。
利甲从侧腰滑过,割断一截布料,而云苏一脚,借势用了十二分力道,将“言箓”踢得歪倒了身子。
然身已死的尸体并无痛感,唯余头颅开裂的声响。
云苏的动作并未就此停歇,就着“言箓”的头颅,周身一转。两腿并上紧夹头颈,云苏撤回了青岚桃木扇,抽起一击,再度挥向那只空着手的右爪。
受此一打,右爪反射性地被甩向左侧,与那木剑撞在了一起。
“言箓”的嗓子里忽地冒出了尖利的叫声,右爪焦烟腾起,似是极其痛苦。
“果然,这家伙究其真身还是鬼物,且修的乃是血冢鬼道,而那三色圆环是为其抵挡桃木之威而制的法宝,因此方能触碰桃木剑。但它的右爪之上,却未曾有相同的圆环,方才挡我一击,不该以右爪辅撑剑身,便是破绽!”云苏看得真切,抓住了时机,令“言箓”左右互搏,自伤根底。
青螣自然也不会放过此等天赐良机,蛇口一开,咬在“言箓”天灵,寒气入体,体表开始结出薄冰。
而白蛇悄悄游走于其身,缠上四肢,分别于双爪脉搏及两脚跟筋处刺入蛇毒,锁死了“言箓”的动作。
云苏驱身一跳,隔出三丈距离,合手起印,跟着就是一喝!
“言箓”胸前那诡异的符号,在方才过招的几个呼吸之间,被云苏贴上了三张赤阳符,如今受令,就此爆开。
“砰”的一声闷响,赤阳符横贯“言箓”胸口,又打开了一个空洞。
只见黑气似幽泉泄出,坠在地上,那三色圆环光芒尽褪,从左爪嵌隐入肉,而锋利的指甲也缩了回去。
那鬼物,正在逐渐脱离“言箓”的遗体。
黑气如蛇游走,在“言箓”身旁又汇聚凝成了形体。
云苏这一手卸甲驱鬼之术,当真是以兔身之力博鹰,在那鬼物还未彻底适应“言箓”之身时,就掐准了时机,将其剥离出了身体。
“你的动作,很快,但也仅限于附体这小段破绽。就算退至气旋造境的修为,你同样奈何不得我。”鬼身成形,那鬼物吐着阴息,第一次开了口,森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