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真没想到,能在乌林这种地方遇上能令整个中洲都沸腾的耇株,若要让那些门派之人看到了,指定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我看着阁下,似乎能以成名的另一部分不在身边?”云苏悠闲抬步,似是观赏着花色,又一边在与牛童子说着仿佛漫不经心的话,却一句更甚一句令其心绪波动更加强烈。
牛童子的眼神钉在了云苏的身上,跟随着她的动作,左右转动。
“你发现了。”牛童子的声音镇静得可怕,仿佛藏着暗涌的平静海面。
“你的蓬草太过扎眼,想不令人产生联想都难,尤其是在敌人面前那般明显的踩在脚底。普天之下,还有哪一种方法比将重量操控在掌心更加绝妙的办法吗?你的蓬草便是你的定海神针,只要蓬草未动,配合着你的生命元力,便能始终定于方寸之间,如此循环往复,萌生退意的一定会是对手。小人芝与石敢当就算将整个地面都震裂了,只要你将蓬草锁在脚下,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云苏抽丝剥茧,循循渐进,将牛童子驻地术的精妙之处悉数奉出。
“人族的确是善于探查的种族。”牛童子破天荒地微起了嘴角,开口称赞了一番。
“阁下谬赞。”
“可光想到这一层便自鸣得意,也是人族这种败类的劣性之一。你还是跟着黄沙一齐归于天地大墓罢。”牛童子语气瞬而平缓下来,剐耳声再次透出喉头。
云苏皱眉,似是不解其意。
“来吧,就像那些人一样,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能破了这驻地术。”牛童子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引诱意味,令云苏更是防备更甚。
“雪季!”云苏令下,青藤目光一闪,冰蓝的寒芒盛放,方圆百米又冻成一片霜土,原先的花团锦簇,顷刻之间化为了一片冰霜花海,荡着冷风,一时间,景致全失。
雪季扩散,将牛童子周身冻得僵直,覆上了一层雪霜。
“破坏之欲,乃是恶孽的源头,亦是人族的灭族源头,千万年来,你们便是藉此将自己逼至绝境之中,永难翻身的。”寒霜层层覆叠,将牛童子包裹,却仍然止不住其更加刺骨的声音,宛如自天穹传来的审判谕令。
“他的声音,藏了玄机。”云苏越听越觉不对劲,若是想令她慌乱阵脚,这些话还不足以达成目的。而此刻,却在她心境掀起了涟漪。
云苏当机立断,抽出一张清心符按压于胸前,唤出数棵大木,直接将牛童子所站立之地连着底下土块一同撬起。树藤顺接而上,紧密缠绕着大木,待触及牛童子后,直接折转上攀,将其紧紧裹住。
“反应很快。”牛童子眼神之中那抹凌驾于万物的意味令云苏极为不适,即使是夸赞,也显得如同抖闹着灵宠一般随意。
很快,树藤与大木双管齐下,一面撬土,一面束敌,将牛童子整个连根拔起,只要未受伤害,他便再也无法褪去伤处,重塑肉身了。
牛童子在地面滚动数周,没了动静。
然其方才的话语还在耳旁回荡,云苏是半分都无法松懈下来。她缓缓上前,抓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将其身子转正,见其紧闭着双目,如何戳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人族总自诩手握天下,睥睨众生,荒谬的妄想将你们置于死地而毫不自知,这就是苍生的道义。”那冷到极致的声音又从云苏身后传来,冷汗自发梢间滴落,沁湿了下颚。云苏直起身,极慢地回转,便见到牛童子,不止一个,足有八个分散立于这一隅冰雪天地之中,蒙着霜,却视若无物。
“妄图掌控自然之法,浑然忘却灵根也不过是天地所施舍之物,刍狗亦视己身为一雄,可笑至极。”
“那还敢问阁下,又自诩为何物?以何种超然境界下次论断?”云苏的眉间也逐渐染了一丝愠色,天下苍生,何人又能道破?
“万物母树超脱于天地规则,乃身居大道经纬之上的无上存在。你既已识破我身,还想不通这一点,枉我多费一番唇舌。”八个牛童子目光恍如穿透了云苏的身体,望向无尽的远方,而她不过天地间一浮萍,渺小不堪。
云苏在这股意境的重压之下,头一次生出比小湾村那红汤幻境中更加真实的绝望之意。红汤幻境乃是虚境,而此景,似虚非虚,有一股凝实的压制感,盘踞于云苏周身之上,令她难以喘息。
“阁下这意境着实厉害,顺你所言,我便已经要直不起身了。”云苏勉强勾动唇角,但面色却极为难看。
“何苦一争?不如就此退却,顺天意而生,倒也能平安度日一世,有何不好?”牛童子一个接着一个开口,循循渐进,似穹隆,将云苏环住。
云苏缓缓闭眼,却是就地团坐。
她沉浸于识海之中,终于看清了压身之物为何,不由得惊呼出声。那遮天蔽日的巨物,无法断认为何,却立即让她失去反抗意识。这巨物在她的识海上空,正缓缓落下,每降下一寸,都令她更窒息一分。
不仅是云苏,就连山河社稷图中的天狐,也感受到了明显的不适,想要探出神识,向外探查,却被一堵墙隔断在内,不得再寸进一步,让它大惊。
识海之中,虚空在沸腾、挤压,匍匐于遮天巨物的跟前,叛了云苏的意识,反过来碾压着她浑身上下。
云苏此刻以灵体出现在识海,若就此被俘,定会成了痴傻。
“何故反抗?顺了我意,便可平安度日。”天穹传来一声震响,整个识海又震荡连连。
“顺你意?”云苏反问,心底却掀起了一股滔天的怒火。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转瞬间令她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荡出黑白二色光芒,隐于眼皮之下,如深穴中的蛟龙,闸内的猛虎,酝酿着一股惊天的破坏力。
云苏的意识在这股怒意的支配下,唤醒了另一种力量——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