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旧事
作者:凌落红豆      更新:2019-10-15 02:15      字数:2601

云晴兮依稀记得,很多年以前,在峨眉山山门下初初遇见老落的情景。彼时的老落还不叫老落,乃是个着了一身粉色弟子服,梳着规矩中分头的峨眉小师妹。上蹿下跳,半分峨眉弟子该有的矜持和庄重都没有。

“哎,我叫洛凉初,你叫什么?”云晴兮盯着这个明明年长她几岁,却个头矮小瘦瘦巴巴的女孩子。尤其是扫过她平坦坦的胸口,云晴兮一度怀疑她是个男人来的。想着如今毕竟是跟师傅来峨眉派做客的,因而还是客气又疏离的答道,“我叫云晴兮。”

峨眉山上的弟子年纪大都比洛凉初大上许多,因此她在山上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是以君子堂的掌门携了弟子前来吃茶做客,洛凉初可算遇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人。整整三日里,洛凉初领着云晴兮把整个峨眉山弄了个鸡飞狗跳,两个小孩子偷山下温泉洗澡师姐的衣服,偷厨房里的九香糕,最后还捅了后山上那只最大的马蜂窝。

这一日洛凉初与云晴兮躲在大殿顶上吃着九香糕,看着山脚下的云海翻腾,心中只说不出的恣意,洛凉初吞下最后一口九香糕,“明日你就要回君子堂了吧?”

云晴兮垂下眼帘,复又抬起头,笑盈盈的说,“是啊,每日听师太们讲经,可无聊死了。”

洛凉初哼了一声,“这几日你同我也没少在这峨眉山上胡闹,哪有听我师父师叔们讨论佛道……”

云晴兮红着脸道,“你放心,我们君子堂也很好玩的,下次你过来,我们同去放风筝捉蛐蛐,我二师兄抓蛐蛐可厉害了!如果赶上好天气,还可以出海玩……”

洛凉初鼻子又哼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道,“我听说江湖上一见如故的知己好友都是要交换信物的,这正是朋友间情谊的体现,倘若将来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千里求助的凭证。”只见她摊开手掌,手里躺着一只刻得很是古朴的小木猪。

云晴兮接过这只小木猪,师父对这些艺术品一向很会品鉴,她也搜肠刮肚,觉得应该说一些赞美之词,于是咽了咽口水才说道,“这只小猪雕得很好,我很喜欢。”

洛凉初瞪了云晴兮半天,才道,“我觉得空哥听你说我把它雕得像猪,可能又要跟我打一架。”空哥是峨眉山上的一只小猴子,从小与洛凉初长大,相貌在猴群之中也是一等一的英俊,难为它那天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个时辰让洛凉初描样子,这对一只猴子来说是多大的牺牲和奉献啊。只是老落这只“猴子”,若要说有什么地方跟空哥像的,云晴兮惆怅地看了一眼,大约只有尾巴了。她吭哧吭哧的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块翠玉吊坠出来,“这是我娘……”

洛凉初啧了一声,“你别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往后要送给心上人的吧?”

云晴兮肥嘟嘟的脸上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我想心上人,应该就是心里最重要的人吧,你当然是除了我爹娘师父亲还有二师兄以外最重要的人啦,但是我回去之后和师父二师兄自然是天天见面的,更不要说爹爹了,所以当然要把它送给你啊。”

洛凉初虽然个头不高,但是好歹大了云晴兮三岁,“你可真笨,心上人说的是要同你白头到老的人,你自己好好收着吧。”

云晴兮更不解了,“白头到老?咱们做朋友自然是天长地久的做下去,等咱们都变成老太婆了,不就是白头到老吗?”

洛凉初“哎呀”一跺脚,扑过来同她咬耳朵,如此这般一说,只见云晴兮脸越来越红,“你可记好了,万万不可随便给人了。”洛凉初细细嘱咐道,云晴兮点点头,复又苦恼起来,“那我要送什么给你才好呢?”

洛凉初抓抓脑袋,“我瞧着你腰间的香袋就很好,我的空哥也是用山上的柏香木做的,以香易香,很合适。”

“如此甚好。”云晴兮便同洛凉初交换了礼物,又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便是往后的相公也要互相把关才行。但洛凉初表示,她虽然是俗家弟子,但想来以后也是要出家做尼姑的,因而又承诺日后云晴兮大婚,定要送她一百笼九香糕,方才不显得她吃亏。

在大殿顶上又闹了一阵,两人约好下次再来时,一定要去山下梅村的顾婶家的牛油火锅。

此时的金陵已是灯火万家,那脸色苍白的少年坐苏州云家所包的客栈楼顶上,几不可察的微皱眉头,暗暗吞了一口腥甜,复又笑道,“云大小姐今日可真是威风啊!”

云晴兮趴在窗前,“老落,上次从鸡鸣驿分手都小半年时间了,你的伤还没好么?”

这苍白少年,就是当年的洛凉初了,她笑嘻嘻的说道,“这可就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还是改日与你详谈吧。今日你提及儿时之事,我却又想起一桩事来。”

云晴兮点头道,“嗯,什么事?”

洛凉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窗沿旁,“那时初见你八岁,我十二岁,三年后,你代表你师父给我掌门师伯送寿礼,我们便下山去吃了顾婶家的火锅,后来还打了一架,你可还记得?”

云晴兮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可还记得你往我碗里放了多少香菜?”

“这可奇了,往日你也不曾同我讲过你吃了香菜便要发疹子,况且你就尝了一口,不过脸上略红了些,你却同我打了半日,害得我的鸭肠毛肚都便宜了顾婶家的二狗蛋。”洛凉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索性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借此掩饰自己的不适,“这样吧,如今这金陵城我也算混得蛮熟了,从这儿到西街,咱俩看谁先到,若你输了,便请我吃这金陵城最大酒楼家的烧鹅如何?”

云晴兮撇了撇嘴,“你只说我输,怎知你一定胜过我了?”她话音未落,一旁的人风也似得飞出去了,远远地还传来对方揶揄的清越声音,“论打架我不如你,论轻功,你可就不如我了。”

楼下的阿青看得真切,对身边的苏瑾道,“我看老落的气息不稳,呼吸也短促许多,她的内伤可是还未痊愈?”

苏瑾冷哼一声,硬邦邦的说,“你说一个人非要寻死,又有谁能救她呢?”

阿青叹了一口气,“那时她还不认识你,凌熙的……凌熙被送回来的时候她几乎都快疯了,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如果不是随身之物还在,都已经辨不出他的样子了。”

苏瑾蹙起眉头,“即便随身之物都在,怎知一定是那人呢?”

“要不说你能跟老落混在一起那么久呢,你俩想的一模一样,所以啊她一个人就去了我们最开始发现凌熙的地方,失踪了三个多月,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瘦得脱了相,说一句话就要吐几口血,把大小姐吓得不轻,连夜飞鸽传书托你来苏州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早已跟她说过,切不可多思多虑,最好收也别跟别人动,否则就算乖乖吃了我的药,又如何?按你所说,第一楼的高手几乎倾巢而动,她便一刻也不会停止了。”苏瑾气呼呼的拎着一袋子药回去了,嘴里还念叨,“况日里吃点药也是连哄带骗的。”

阿青拧起眉头,心里暗暗盘算,金陵此行还是少与老落说的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