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没有去见方利和徐二虎,因为他不想见他们,而且是永远都不想见他们,虽然那两个人是跟他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把兄弟。毛人凤走了之后,林夕也离开了百乐饭店,他没有开车来,所以只好步行回家。
他永远都忘不了三年前的那个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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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背着陆雪在前,方利和徐二虎断后,几个人乘着夜色退到江边,见后无追兵,林夕将陆雪放下,把她托在怀里悲痛地呼唤她:“阿雪!阿雪!”片刻,陆雪睁开了眼睛,吃力地想把手抬起来,林夕帮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陆雪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有说出话,只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林夕,幽然地向他露出最后一丝凄惨的微笑。
“阿雪!阿雪!”林夕撕心裂肺地呼唤了两声,但他知道,他永远都叫不醒陆雪了。
林夕轻轻地将陆雪放在地上,转回身恶狠狠地看着徐二虎,他双眼喷着怒火,一步一步地走到徐二虎面前,突然抓住徐二虎的衣领大声质问:“是你向她开的枪,是不是?!”
林夕的样子实在太恐怖了,吓得徐二虎脸色发白没敢言语,方利忽然向林夕跪下了,道:“三哥,是我向她开的枪。”
“不对!”林夕仍旧向徐二虎喝问:“是你开的枪对不对?!”
方利淡淡地道:“是我们哥俩商量好的,如果你想给她报仇,那就开枪打死我们吧,我们毫无怨言。”
林夕这才放开徐二虎,徐二虎顺势也跪在林夕面前。林夕低头看着这两个跟着自己一起出生入死将近十年的兄弟,平了平心中的怒火,质问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利道:“你和陆雪昨天晚上在船里说话被老八偷听到了,他跟我们说,陆雪是g党,正在拉拢你,你犹犹豫豫地很可能会投靠g党。然后我就套他的话,他说他想拉上我们俩一起到老板那去告发你,于是我和老九就商量趁着今天行动的机会,把他和陆雪都干掉。”
徐二虎:“三哥,我们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在一起出生入死也将近十年了,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替你挡过枪,我徐二虎永远都拿你当大哥,你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徐二虎都会毫不含糊地跟你一起去,可你要投靠g党,我不答应!”
方利也道:“老九的话也是我要说的话,三哥,我不能看着你背信弃义做出对不起老板的事情,你常跟我们念叨,是老板给了你二次生命,老板就是你的再生爹娘,你将一辈子追随老板左右!我不想看你变成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徐二虎:“是我向她开的枪没错,如果你想给她报仇,那现在就打死我吧!”说着,双手将枪举过头顶。
看着二人,林夕不禁悲痛地唉叹一声,晃晃头,一边是兄弟,一边是爱人,而更让他内疚的是毛人凤,他无奈地挥了下手,道:“你们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们。”说完,转身回到陆雪身旁,蹲下身将她重新托在怀里,痴痴地看着她。
方利和徐二虎起身走到林夕身边,方利道:“三哥,如果以后有人问起这件事,我们就说我们四个人撤到江边以后,陆雪把你叫到一边,你们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然后就看见你抬手一枪就把她打死了,我们问你为什么,你就告诉我们说她是g党。以后不管是老板问起还是共党问起,我们都这么说,你知道一下,我们是不会让你去投靠g党的。”
林夕:“滚!”
徐二虎:“谢谢三哥不杀之恩。”
林夕:“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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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的绰号叫小诸葛,他考虑问题还是非常周到的,没想到他当初留下的这几句话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帮助林夕化解了危机。而正是陆雪的死再一次触痛了林夕的心灵,自己的兄弟打死了她,而自己却没有为她报仇,这份负罪感最终使他决定投奔gc党,接过陆雪的旗帜,替她走完这程革命道路。
可到哪去找g党呢?其实重庆就有公开的g党,他们就住在周公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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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1945年10月15日夜,重庆周公馆。
林夕隐在树后观察了一下院里的情况,只有楼门口守着两个警卫,他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向他们丢了过去,那是一张白纸包着一颗石子。“谁?!”两个警卫立刻掏出手枪警觉地注视着这边,林夕没有出声也没有现身,片刻之后,一个警卫弯腰捡起石子展开白纸,只见上写:‘不要惊动别人,我是来找组织的,我想见负责情报工作的首长。’待他们看完,林夕举起双手从暗处站了出来。
两个警卫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起退到楼门里,一个负责警戒,一个上楼去找人。时间不大,负责情报工作的李处长带了几名警卫从楼上赶了下来,站在楼门口远远地看了看林夕,然后对一名警卫道:“去把他带过来。”
把林夕带进楼门,两个警卫上前又仔细地搜查了一番,确认林夕身上没有武器之后,李处长和保卫科长把林夕带进了一间秘密会客室。进屋坐定,林夕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放在桌上,李处长道:“先介绍一下自己。”
林夕:“其实我不是你们的人,我是来投诚的。”
李处长不禁皱起眉头,疑惑地又打量了一下林夕,然后点点头,“继续说吧。”
林夕:“我叫林夕,现在是军统局行动处第二行动队的队长,另外,我算是代主任毛人凤的亲信吧。”
这是一个军统特务,又自称是毛人凤的亲信,这样一个人前来投诚,无论如何都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但同时也是让人感到非常奇怪的,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甚至于说,更好象是把这种身份当做了投诚的一个资本。李处长不禁又打量了一下林夕,试图能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信息,但林夕的脸上只有平静和自信,便问:“那请问林先生,你为什么要向我们投诚呢?”
林夕知道李处长对自己深表怀疑,所以也没有正面回答:“我并不想去你们那边,我认为对你们来说,我留在军统里才是最有价值的,所以我愿意留在军统里给你们做卧底,为你们做事,以我目前的身份,应该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或是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林夕这个表态让李处长非常感兴趣,能在军统总部机关里安插自己的卧底,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这对自己的情报和反间工作将有巨大的帮助,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一个馅饼就这么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了。李处长点点头,仍然疑虑地问:“我还是想明确地知道林先生为什么想为我们工作。”
林夕:“抗战这些年里,我目睹了国民政府的种种黑暗和腐败,不仅是目睹,有些时候更是非常无奈地参与到其中,虽然现在抗战胜利了,但我仍深深地感到愧对民族愧对国家,愧对抗日英雄这样的称谓。这些年里,也让我真正地了解了gc党,使我明白只有gc党才是中国的希望,所以我才来投奔贵党,想尽我的一点微薄之力。”
李处长点点头,林夕又道:“其实这十年来我也为贵党做过一些事情。”
李处长:“哦?那林先生能讲一讲自己的过去吗?”
林夕:“十年前,我是一个干脏活的杀手,主要活动在江浙一带,我的第一个未婚妻叫苏梅,她加入了gc党,后来被捕就义了,她有个姐姐叫苏楠,也加入了gc党,现在应该在延安,她们俩当时都在南京陈昌柏领导的地下党小组里。”
“请等一下。”李处长翻开本子开始记录,“继续说吧。”
林夕道:“哦,那个时候我叫林长生,不是现在这名字。”
“林长生?”李处长迟疑了一下,忽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刺杀大汉奸张啸林的刺客?”
林夕微笑点头,“对,就是我。”
站在林夕身后的保卫科长立刻端起了手枪,李处长冲他摇了下头,他才又把枪放下。李处长道:“好,你继续说吧。”
林夕:“那时候,我帮陈昌柏杀了好几个贵党的叛徒,当然也收了一点钱,不过不多,只是象征性地要一些。我当时是考虑,不要钱帮你们杀叛徒我就是你们的人了,要一点钱就是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