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回到锦园已是四点多钟,江伟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椅子上,不禁思绪百转。
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傍晚,他被叛徒陈士龙出卖,一群特务闯进了他的家中,把他和妻子还有五岁的儿子全都抓进了牢房。敌人对他这样的人并不着急审问,把他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里,妻子和孩子就在隔壁,他能清楚地听到孩子的哭声。
他知道这是敌人的攻心战,但他回避不了这样残酷的现实,那天夜里他想了很多很多,在之后的十二年里他都不堪去回首当时的那种心境。就在他濒临崩溃和绝望的时候,从牢门外丢进来一个小纸团,他急忙捡起来偷偷观看:“老陈让你假投敌,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另提供:今天下午三点雨花台与老陈接头,望你能成功打入敌营。”
在得到这个指令之后,他的心象豁然打开了一扇窗,既然组织已经这么安排了,那自己就执行吧。于是当敌人一早审问他的时候,他很快就‘叛变’了,全‘招’了,并提供给敌人‘下午三点将在雨花台与陈昌柏见面’的情报。当天晚上,他就得知了老陈在雨花台开枪自尽的消息,他立时惊呆了,他知道这是老陈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敌人对他的信任。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叛徒,是他出卖了老陈,害死了老陈,直到组织再次找到他,他才确信自己还是一名gc主义战士。
广播里的暗语他听到了,虽然他不知道中央的原计划是什么,但他马上就猜出了中央的意图:在他和东北局之间加一条隔离线,而这条隔离线也就是今天他所见到的海棠花苏楠。
但现在最让他头疼的是林夕,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都赶的这么巧,自己和林夕还有苏楠竟然都到了锦州,而且今天还都见了面。他知道林夕肯定已经认出了苏楠,而林夕认出苏楠也就意味着他一定会猜到自己就是青蛇,那林夕今天为什么没有抓苏楠呢?真的是如林夕自己所说的不忍心吗?还是想放长线钓他这条大鱼呢?那么林夕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临近五点的时候,他换好便装走出正楼,迎面碰上情报科科长顾怀忠,便对他道:“这里的饭菜我吃不惯,我自己到街上去吃一口,你们不用管我了。”说完,他便闲庭信步地逛出了锦园,出了大门,斜穿马路,顺着中山路向西走去。
当他经过那根电线杆的时候,他发现了那个小广告,便停步转身看了一下,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身后,确定无人盯梢便从容地把小广告揭了下来,然后继续前行。他把小广告藏在手掌里,一边走一边偷偷观看,只见上写:‘祖传秘方,专治红斑狼疮,中正街五十二号赛华佗唐医生。’这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句话,当年苏楠就是用这种方式跟他联络的,他知道这个地址是假的,苏楠一定会在中山路上的某个地方截住他。他一边走一边暗暗留意身后,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后边并没有人跟踪他。
回到旅店以后,苏楠就一直守在窗边关注着下边的中山路,四点多钟的时候,她看到江伟和林夕开车由西向东回锦园了,她知道,过不了多久江伟就会从楼下经过,于是她把头稍稍探出窗外,紧紧地瞄着锦园方向,以便能及早发现江伟,顺带帮他监视身后,以确定与他见面是否安全。
突然,隔壁房间响起电话铃声,虽然只短短的一声,却让苏楠大吃一惊,这里怎么会有电话?!她急忙扭头观察,果然发现从外边的电线杆上拉了一条电话线进了隔壁房间的窗户,苏楠立时紧张了,她知道,隔壁很可能有特务,那么特务在这里做什么呢?从他们安装电话的情形来看,应该不是冲自己来的,那他们的目标又是谁呢?
时间不大,路上出现了江伟的身影,他走的不快,背着手踱着方步,一边走一边左右随意张望,就象是在散步一样,苏楠瞬间明白了,原来敌人的目标是江伟!盯梢怕被发现,于是他们就采取了间矩定点式的全程望远镜监视。苏楠也终于明白了林夕不抓她的真正原因,原来林夕是要放她这条线去钓江伟那条鱼,“长生,你也太阴险狡诈了!”苏楠在心里暗道。
既然敌人看不到自己,那就赶紧向江伟报警吧,苏楠急忙脱去外套,露出身上的红色秋衣,正正地站在窗口前。
江伟知道,苏楠一定会在锦园到中正街这段路上的某个地方等着他,所以他也不自觉地在找寻苏楠,装做散步的样子左右张望,当他经过小旅店的时候,他看到了楼上的苏楠,但苏楠向他展示了红色,那是危险的信号!虽然他没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但他相信苏楠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江伟走过去了,苏楠急忙走到墙边把耳朵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不大一会儿,果然听到电话拨号的声音,随后有人说话:“一号目标往你那边走过去了,身穿一套土色西装,戴眼镜没戴帽。”这下苏楠可以确认了,敌人的确是在监视江伟。
危险幸运地躲过去了,苏楠要感谢这个小旅店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她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就意识到一个极端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导致江伟暴露了,林夕意外地出现在锦州,这对她和江伟来说无疑就是灾难。广播里的那句暗语林夕也一定听到了,虽然苏楠不确定林夕是否知道她曾经的代号就叫海棠花,但她明白,林夕只要认出她就一定猜得到她是来找江伟的,而且他也已经开始监视江伟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苏楠一下子乱了方寸,之前还抱有的那一点点幻想和侥幸,此刻也全都破灭了,她感觉就象天塌下来了一样。她也对自己深深的自责,她以为这一切后果都是因为自己的错误而造成的,一个已经潜伏了十二年的高级情报员就这样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她辜负了党和组织对自己的信任。
头脑稍稍冷静了一点之后,苏楠又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既然林夕没安好心,那她住在这里也就非常危险了,且不说隔壁就有特务,就是林夕也一定想得到人生地不熟的她会在旅店投宿,她应该马上离开这里,可是去哪里安身呢?现在也只有马云飞家可以让她暂避一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