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海大惊,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动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我要买下这里,想必你的房东应该不会有任何意见吧。”
莫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重新推演了遍以后的计划,发现即使浪费一次机会,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况且,他还可以赌一把。
于是,他拿出了电话,拨通了那个遥远的号码。
两声等待之后,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冷漠而又疲惫的声音。
“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次轮到莫清大惊失色,他隐约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却不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莫海似乎有些心痛,又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狠下心来问道:“你有钱吗?”
苏漠沉吟了会儿,回答道:“有很多。”
她沉吟,不是因为某些阴暗的原因,比如说酒肉朋友之间的友谊。
况且他和莫海并不是朋友,说是死敌都不为过。
她沉吟,只是因为她在思考如何回答,她知道莫海需要的不是小钱,但钱对她来说只是个数字,所以思虑一番后,她决定告诉对方:我有很多钱。
莫海笑道:“那帮我买一间房子吧,就是我的事务所,算作一件事。”
苏漠大惊,莫清更为惊讶,他们都没想到莫海竟然为了这件小事要浪费如此宝贵的一次要求。
“可能要比正常价格贵很多,因为有人竞价。”莫海补充道。
没等苏漠反应过来,一旁的莫清大喝道:“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莫海没有看他,而是准备继续告诉苏漠自己的卡号。
见呵斥没有效果,他便一把夺过了手机,对着电话焦急地说道:“对不起,苏漠小姐。都是犬子在开玩笑,请不要当真。”
莫海没有阻止,而是得意地看着对方。
苏漠没想到电话那头竟是莫海的父亲,略微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答应道:“好吧,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莫清舒了口气后,又急忙说道:“请带我向家师问好。”
苏漠没有回答,而是迅速挂断了电话,似乎急着去完成某件事情。
“我又赢了。”见他结束了通话,莫海笑着说道。
莫清没有理他,而是略微疲惫地坐回沙发上,端起之前关瞳送来的水,猛地灌了两口。
这是军人喝水时标准的姿势,猛烈,豪放,带着一股气吞山河之势。
莫海看着他,默默想到:如果没有那一刀,我现在也会像他这样喝水吧。
莫清喝完水,又喘了一口粗气,才开口警告道:“苏漠的三件事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这不算浪费,我觉得很值。”
莫清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手中的杯子,缓缓说道:“回家的事暂且不提。”
莫海笑而不语,一旁的关瞳也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莫清接下来的话让他想起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麻烦,什么又才是真正的恐惧。
“你多大了?”莫清问道。
莫海想了想,回答道:“我过了二十岁就懒得计算年纪了。”
当然不是因为懒得计算,他只是懒得面对年龄引发出来的一系列问题,或者,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计算年龄”这种事是人类诞生以来十大愚蠢行为之一。
因为,年龄会给计算者造成一种暗示。
啊~我今年三十了,已经过了追逐梦想的年纪了吧。为了以后的生活,还有必须拥有的婚姻、家庭,我还是选择比较稳妥的生活方式吧,即使那样会碌碌无为,即使那样…唉…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唉~我今年六十了,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了吧,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完成,但…已经晚了吧…也许哪天我的人生就会就此终结,也许…算了,我这一生应该圆满了吧…算了,还是用广场舞来消磨所剩不多的日子吧…
这就是人类做过的最愚蠢的事,用一天天,一年年限制住了自己。
虽然时间观念的建立是人类的一大进步,但用时间束缚住自身,却是最为愚蠢的行为。
为什么要计算自己的年龄?为什么要给自己设下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凭什么三十岁就要结婚生子?凭什么为了不想要的“社会标配”就要放弃多年来的坚持?
凭什么六十岁就不能再搏一搏?凭什么要服老?
凭什么…要自己欺骗自己?
不过,就算莫海再怎么排斥这一行为,他终究会因为身边的人或事,记起自己的年龄。
比如说,这会儿,一个自认为有资格讨论这事的人正用极为感慨的语气提醒道:“你已经二十五了吧。”
“那是虚岁。”莫海纠正道。
莫清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在这个年纪时,已经结婚了。”
莫海想抬头看天,却只看到了天花板。
“你有女朋友吗?”
“如果没有,我有个朋友的女儿,这周末去见见。”
莫海又估算了下见面之后的一系列麻烦事,本能反驳道:“我有女朋友了。”
说完,他有些后悔,内心不禁埋怨道:自己举世无双的大脑怎么在面对这种问题时就变成了地摊货?
莫清没有拆穿他,反而颇为高兴地问道:“是谁?能让我见见吗?”
莫海强行压制住了内心莫名的情绪,冷静思考着眼前窘境的对策。
“说是萍姐?可惜小棠没有告诉我她在哪,找不出人来,恐怕难以令他信服。”
莫海又看了看关瞳,她此时正紧张地盯着莫海,四目对视,立马害羞地低下了头。
“小瞳也不行啊,会被当作变态吧。”
在接下来的半秒内,他将生平遇到过的所有单身女性都考虑了一遍,最终发现,只有她似乎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门当户对,她的美貌也能配得上的我的帅气,虽然有点蠢,但此时显然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想毕,他看着莫清,无比真诚地回答道:“是白莲,你应该认识。”
莫清闻言有些意外,虽然他对莫海的交际圈一直都了如指掌,但没想到的是…
“白老爷子的孙女,是吧?”
莫海点了点头。
莫清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你周末就和她一起去吧。”
莫海闻言大惊,急忙问道:“有女朋友了还要去?”
莫清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向门口,关瞳见状,立马殷勤地上前替他打开了门。
走出大门,莫清头也不回地说道:“是老肖的女儿。”
莫海愕然,似陷入了某段青涩而又痛苦的回忆。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莫清沉闷的脚步声消失,莫海还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关瞳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默默地关上事务所的大门,走到莫海身旁,牵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与鼓励。
许久之后,直到莫海被胃部的饥饿感惊醒,他才发现自己竟楞神了足足二十多分钟。
这是在他大脑被改造后,绝无仅有的情况。
他开始有些急躁,继而又转为愤怒,他试图像莫清一样通过砸桌子来发泄心中的烦闷,却发现右手中满是温软。
心绪开始平静,怒火也渐渐熄灭,莫海温柔地牵着关瞳的手,走到沙发旁,想要坐下休息会儿,却听到了低声的抽泣。
关瞳哭了,躲在银色的长发中无助地哭泣。
莫海手忙脚乱地替她擦去了泪水,轻声询问缘由。
关瞳依旧低着头,小声说道,似在问他,又似在自言自语。
“伯父不喜欢我吧。”
莫清确实不怎么喜欢关瞳,他从进入事务所的那刻起,便没看过她一眼,更不要提说一句话了。
或许是因为她来路不明,又或许是因为莫海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反正,莫清不喜欢关瞳,甚至厌恶她。
而关瞳把莫海当作了哥哥,自然也想得到对方家人的认可,所以此时的伤心可谓是情理之中。
莫海闻言,却舒了口气,讥笑道:“那个老头子谁都不喜欢。”
这句话说得很巧妙,也很搞笑,听懂了其中两层意思的人都会明白说话人的良苦用心。
关瞳听懂了,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所以她很是配合地破涕为笑,纠正道:“伯父可不老。”
莫海故作深沉,叹息道:“身未老,心已衰。”
这句狗屁不通的文言文恰恰戳中了关瞳莫名其妙的笑点,他们靠着沙发,像往常一样,互相嬉闹了会儿后,渐渐忘却了刚才的不快。
而饥饿感也再次袭来,不过俩人都有些累,都不愿动,于是就拿了点水果放到沙发旁,当作午饭。
虽然这与莫海严谨规律的生活宗旨相违背,但他实在不想破坏眼前的气氛。他暗自想道:生活,也许就该随意点吧。
关瞳拨开一个橘子,分出了一半塞到莫海口中,问道:“为什么要说白莲姐姐是你的女朋友?”
她看似随意的提问,却在偷偷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莫海懒散地斜靠着,嘴里嚼着橘子,吐出了几颗橘核后,含糊不清地说道:“想了半天,就她最合适了。”
关瞳心想:你就考虑了半秒,看起来和本能没什么区别。
不过想归想,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放慢,不一会儿又拨开了另一个橘子,同样分出一半,但这次却仔细地剔除了橘核后,才喂给了莫海。
“你再仔细想想,也许还有更合适的呢?”她小声问道。
莫海闻言不屑地想到:“我神一般的思维逻辑,怎会有遗漏?”
但碍于一直吃着关瞳处理好的水果,他只能耐心地又想了一遍,然后确信无疑地说道:“真没有。”
不是“没想到”,而是“没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对自己的思维逻辑极度自信。
不过也正是这种自信惹来了关瞳的不快,她有些不满地将整个橘子硬塞到莫海嘴里,气鼓鼓地离开了沙发,走向厨房。
可还没等他将嘴里的橘子全部咽下,关瞳又微红着小脸走了回来,重新坐到他身旁。
见对方这般姿态,莫海又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他只是在担心,就像担心自己一样。
“小棠对你的影响大吗?”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关瞳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小棠姐告诉了我很多道理,还教了我很多知识,影响应该很大吧。”
末了,她还抓着自己的秀发说道:“对了,听小棠姐说,我的银发也是因为她的原因。”
莫海闻言轻抚着她的发丝,他一直对关瞳的发色很好奇,不像是白化病的那种白,更像是生物自然老去那般。
但奇怪的是,这种白中还混合了极富生机的光泽,发色也因此化为了一种独特的银白。
死亡与生命的混合,一种极为矛盾的存在。
不过莫海现在并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看着关瞳明亮的灰色眼眸说道:“所以,你要清楚,你现在的想法可能不是自己的本意。”
关瞳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有些黯淡,但默默思考了会儿后,她认真说道:“以后…我不知道,但现在,我就是这么想的。”
神情稚嫩却又带着不输成年人的坚毅,莫海看着大为触动,但他还是狠下心来说道:“等小棠的计划结束了,等她离开了你的身体,再说这件事吧。”
关瞳还欲争辩,可仔细想了想后,觉得他说的还是有点道理,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沙发上的气氛重新恢复了祥和,莫海依旧懒散地斜躺着,沐浴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享受关瞳喂过来的水果,惊奇地发现生活竟可以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