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雄走近前一看,顺着金石所指,果然发现石头上隐隐约约地刻着字,似乎是“问仙居”。字迹深入石头一公分,虽然年代久远,但仔细一看,还是极容易辨别。
成人杰信步往前走了几步,咧嘴一笑,说:“问仙居,燕爷爷才高自负,好一个逍遥别致的名字。”
金石猛地喝住他,说:“不要再往前走,前面是悬崖!”
大家一看,一丛丛的杂草长在平地边缘,不细看,真的误以为是一片草地,却不知这些草是从崖上长起来的,稍不留神,很容易一脚踩空。
燕舞默想,母亲当年就是在这片悬崖上跳下去的吗?不由得暗自心伤。
金石说:“当年,这棵树下有一大片房子,除了师父、师娘,还有我们师兄弟外,一年四季人声不绝,前来占卜、看病的人踏破了门槛。到了晚上,灯光亮着,大家坐在屋前谈古论今,山里虽然苦了点,但大家都无忧无虑,平平静静地生活着,倒也快乐。后来,王立坤夫妇带着孩子过来了,更给这山居增添了许多欢乐。”他自顾自说着,似乎仍沉浸在当年平淡的快乐中。
“你师父的占卜术很高明吗?”雷雄问道。
“常人都说他很灵,但他自己却非常低调和谦虚。”金石说道,“他给别人占卜却占卜不了自己,医者不自医。”
燕舞说:“金大叔,就不要说这些了,我想找个地方把我爷爷埋好。他生前最喜欢在什么地方待着?”
金石说:“跟我来!”他用手中的长棍,在平地左边的一处草丛里扒拉了一阵,露出几级石阶来。“幸亏当年我把这里用石头做了,不然草长多了,哪里还有路。”
几个人跟在他后面,虽然有路,但两边的野草比人还高,抄合拢来,也只能刚好下脚,两手还得把草往两边分开,才能走动。
石级一路向下,渐渐地,似乎下到了谷底,一条清浅的山溪在一棵大红杉树旁边静静地流淌着,前面便再也没有路了。金石在树干上拍了几下,内力所到,松针沙沙地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这棵树便是我离开的前一天栽种的,当时,这条溪水比现在宽阔许多。我们便在这里取水吃。师父劳累了一天之后,每天傍晚,便在溪里洗一把脸,抽上一根烟,静静地坐一会儿。若说喜欢的地方,我知道的,便是这里了。我本想还在这儿垒个小亭子,供他歇息,还没来得及,却被他赶了下山。”金石说,“丫头,你就把他安葬在这儿吧!”
燕舞和雷雄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燕舞说:“就这里吧!爷爷一生低调,还嘱咐不要给他立碑,我们就以这杉树为标志,将来也好来祭拜。”
雷雄拿出打火机,把地上的野草点燃了,直到它烧了有一大块,才让成人杰、李基和陆小军一起把火扑灭。被烧过的地面干干净净。雷雄便拿出宝刀,以刀尖为锄,在地面凿坑。
宝刀刚一触碰地面,金石一跃而起,闪身到雷雄面前来,喝问道:“这把刀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话未尽音,便伸手来夺。
雷雄手腕转动,宛若游龙,身子一斜,刀身护住胸前,说:“师叔,你也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金石气急败坏,说:“你个臭小子,我自然知道这把刀了。你快说,你是怎么得到这把刀的?”
雷雄狡黠地一笑:“师叔是长辈,这时候也不让着我。要夺刀,好歹让我把你师父葬了再说。”
金石说了一声好,双臂挥动,大吼一声,地面便飞沙走石,小的灌木被连根拔起。等他停下时,杉树下便已经现了一个一米来深的大坑。
雷雄啧啧称赞道:“师叔好内功。这种修为,当今的武林怕是没有第二个了。”
“你少拍我马屁。”金石说道,“丫头,把骨灰抱过来吧!这坑,够深了。”
燕舞鼻子一酸,极度难过。虽然知道此行的目的便是这一刻,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内心各种滋味涌现,最真切的竟然还是不舍。
雷雄瞧见了她神情,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心想她深信佛,必然对生死看得较淡,不会有太多牵绊,此刻见她模样,不知是该为她感到难过,还是该感到庆幸。
金石把骨灰盒接了过来,说:“丫头,人终须一别。早点把他埋了,我带你去看你娘。”
燕舞怔了一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着。
金石把骨灰坛在胸前抱住了,说道:“师父,他们都是后辈,这件事还是我来做吧!我们师徒一场,最后还是我来给你安息,徒弟葬师父,这也是最平常的结局。”他声音苍凉,说着,慢慢将骨灰坛放进坑底,“你虽然把我赶走了,还四处追杀我,害得我有家不能回,妻离子散。到今天,儿子还不肯认我。但我也不能再恨你了,你好走吧!”
几个年轻人听他一番陈说,心情都极沉重,感慨金石的深明大义。都是一言不发,过来在坑上填土。
一个小土丘很快垒了起来,上面空无一物。雷雄拿出宝刀,在红杉树的树干上刻起字来。这把刀虽然经历了岁月的磨砺,但仍然不减它的锋利,尤其是它的刀尖,本身就比寻常的刀更加尖细,刻起字来,轻巧灵动,十分好用。不大一会,树上便有一行字显现了出来——问仙居方博才葬于此。
刻完了,朝着土丘磕了三个头,说:“燕爷爷,你就此安息吧!”
几个人都是磕了三个头,燕舞则跪着不起。只有金石拜了三拜,说:“师父,这是你生前常休息的地方,你在此安息,遂愿了。”说完招呼了一声,让大家顺着来路沿石阶返回而上。
众人走后,燕舞从地上起身,双手合在鼻前,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雷雄过来牵她,轻声说:“走吧!”
燕舞抹干净泪水,跟着她缓步向上。
到了平处,金石说:“小子,你该跟我说说这把刀了。”
雷雄正色说:“师叔,你可真是个急性子。”便把潘胜和关威对于这把刀的来龙去脉对金石说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哈哈哈!”金石大笑道,“你们所说的那个姓龙的老婆子就是我的妻子,金标的娘。”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这件事十分巧合,可又是千真万确。
金石止住笑,说:“并不是我急性子,我是怕你把我那老婆子害了才得到这刀。现在清楚了,我也放心了。当年,这把刀也是几经周折才得以在清霞观落脚。清霞观没落后,师父不忍心这么一把稀世宝刀还有刀法就此埋没,一有空便在屋里研究。后来,他魔怔发作,我怕他走火入魔,便把刀又藏回了清霞观。他也无心过问。再后来,他四处追杀我,我逃过劫难之后,放心不下,便把宝刀偷偷放在老婆子的柴房里。心想,谁也不知道它是一把宝刀,老婆子只会拿它来砍柴劈柴。”
“可是,它劈柴并不好用。”雷雄说,“宝刀用来劈柴,倒真是大材小用了。它毕竟是宝刀,还是要出世的,它有自己的使命。”
金石说:“小子,你这番话说得有道理。若不是宝刀,又怎样有这么个奇缘,还偏偏让清霞观的后辈得遇了。”
雷雄看着宝刀,说:“可能是因为它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既然这把刀是师叔收藏,我就还是归还给你。”说完归刀入鞘,双手把它递在金石面前。
金石推了推,说:“小子,你虽然诡计多端,但也是个重情义的好小子。既然你是王立坤的徒弟,就也是清霞观的传人。这把刀,在你那里也是一样的。以后,清霞观重振旗鼓还得要靠你们后辈。”
雷雄“啊”了一声,说:“这件事,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这刀,还是师叔先保管吧,我一个粗心大意,又四处奔波,怕哪一天不小心给弄丢了。”
金石眉毛一竖,说:“怎么,怕挑这个担子,连刀也不要了,哈哈哈!”
雷雄被他这么一说,有些难为情,便说:“师叔,我的志向是建功立业,也不枉做过一回人,尽一尽为人子的心愿。等如愿以偿,父母百年之后,我便和师父一样,到少林寺出家。”
他说得情真意切,不料话一出口,金石接连“呸”了三声,说:“你是不是脑子抽疯了?那和尚有什么好当的,你守得了那些戒吗?肉不能吃,酒不能喝,天天闷都闷死了。还不如在这世外高山,想怎么畅快就怎么来。到时,你来做观主,我来扶助你。”
成人杰轻轻一笑,说:“师叔,二十年过去,这清霞观对你的吸引力可是一点也没有减少。”
雷雄也笑了笑,说:“到了这观中,不就得做道士吗?也得守些戒律,跟和尚有什么区别?”
成人杰哈哈笑着说道:“大师兄,看来你这辈子是逃脱不了当和尚、道士的宿命了,你选一个吧,我就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