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在南方长大,于北方的气候和花期完全没有意识,料想此时百花盛开,那么这坡上的兰花也该开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刚刚好,花期正盛。她虽然爱花,可能因为南北有别,她自小见过的兰花的品种跟眼前这些都是不一样的。这些花,迎风招展,摇曳生姿,又各有各的姿态,实在是天姿国色。
因为周围的草和树都长得茂盛了,林梦兰的坟墓隐在其中,不易寻找。好在那一棵巨大的杜鹃花树开满了鲜红的花朵,满树繁花,极为醒目。燕舞来到花树下,看到那长满绿苔的青石,上面刻着的那五个字几乎被新长的绿苔遮盖了,于是抠掉了那一层绿苔,白色的字迹又显现出来。石头旁边的那一株兰花也开了,不过只开了一独枝,高高瘦瘦,在风中轻轻摆着。
燕舞虽身处繁花似锦的世界,但看着这青绿的石头,此刻心情却仍是不平静,把头顶的杜鹃花枝摘了几条,又采了几多兰花,还有地上不知名的紫色的蓝色的花朵,编了个花环,放在那石头上,说:“妈妈,我又来看你了。这里全是兰花,都是爸爸种的,你不要孤独,它们长在这儿,每年盛开,就像是爸爸在守护着你。”又低头沉默了一会,这才起身。
眼看日已偏西,离开清霞观已有不少距离了。燕舞拿出匕首,在那一片花海中掘了一棵尚没有完全开放的兰花,和着土捧在手上,说:“这兰花我要随身带着,不管到哪里,就像你陪在我身边一样。”
燕舞一路向上,穿过树林和荆棘,回到清霞观时,明亮的太阳刚好从那一端的山头上落下去。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燕舞在观里找了一个花盆,把兰花栽好了,放在那一片紫色的蝴蝶兰边,让它享受着夜间的露珠。
日出日落,接连的许多天,燕舞在观里把每一本书都看遍了,倒也知道了不少东西。饿了就在附近的林子里采一些野菜,捡几个野鸡蛋煮了吃,渴了就掬一捧甘甜的井水,倦了就在那房间里躺上一会。虽然观里没有第二个人,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烦闷,除了观里的书,她还带了许多自己的书来。时而在花廊旁边读一下英文,时而在老子的雕像前练一下书法。风吹起时,花香袭人,花瓣从枝头上落下来,燕舞就捡了花瓣,夹在书页里当书签,或者摘一多别在自己的领口。这些日子,清净自在,无忧无虑,完全置身于世外,身心一片轻松愉悦。
这一天,燕舞早起,看见那一盆兰花全部都开了,清香怡人,灵光一闪,不禁突然想起一人:原来他一直都喜欢兰花,而我是之后喜欢兰花的,这一辈子我跟兰花是再也脱不了干系了,那我跟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这样一念既起,心里陡然就不再平静了,到底还是有些放不下的牵挂。于是当即收了行李,取了花盆,准备就此下山了。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这里却是再也待不住了。
此时,头顶乌云密布,天色阴暗下来,起了凉风,紧接着就下起雨来。燕舞只得回到大殿内,想等雨停了再走。哪知雨越下越大,把外面的花草树木打得东倒西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几声响雷过后,雨停了,但天空道道闪电划过,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雨。
燕舞想,下山路上被雨水打湿,更不好走,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既然无法,那就再住一天。哪知道,那八间房因为年久失修,无一不从屋顶上往下漏水,滴落下来,行成一个个小水潭。
“还有一个地方,绝对不会漏雨。”燕舞回忆起上次被关在地底迷宫,所走过的路径,又是一片沮丧,如果走地下通道,必须经过那一扇石门,而那扇石门只有从外面用乾刀才能打开,里面根本出不去。
“好,这八间房应该都有机关下去,只是不知道下去之后是在哪个卦象上。”燕舞把手电筒里面的电池换上了新的,来到第二间房,思忖了一下地底的方位,终于在床后的墙壁上找到了机关,眼见床板往两边分开,一个黑色的口子显现出来。
燕舞握好了兰花,纵身一跃,轻飘飘地下到地底来。床板“嘎”地一声响,马上又合上了。
燕舞打开手电筒,暗自欣喜:这一次,轻功使得熟练了不少,幸好慧参方丈教会了我们,可惜他已经作古。想到他和雷雄的六曾祖共同建立了这清霞观,心里更是敬佩。电筒光所照之处,燕舞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在方位,默想了一会,抬脚就往前走。每到一处,凝思一会,再往前走,不多时,就看见了那个以雷风恒为卦的石屋,亮光从那边窗户照进来,显得分外光明。
一切还跟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上次是在晚上,照进来的是月光,而这次是在白天。燕舞把窗帘都拉了开来,那扇门也打开。好在外面还有一个平台,上面遮盖着一个石板,雨并没有飘进来。很快,外面的风吹散了屋里沉闷的空气,那盆兰花也依然散发着香气,使得屋内生动了不少。
燕舞看着那红色的桌布和那一对高高的红烛,想起那一个晚上,雷雄说:“如果今后的某一天你想起了我,就于那一年的今天来这里找我,今后每一年的今天我都会来这里停留一晚。”她把目光落在那大红的喜被上,心中又甜又暖,和当晚的心境已完全不同了。“看来,是老天爷知道我想你了,要把我留在这里住上一天。可惜的是,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你不在这里。”
一直到下午,雨还是没有停,燕舞看着从外面平台顶上的那块石板上面滴落下来的雨点,一滴一滴打在平台外面的叶子上,沙沙地响着。想要出去走走,却是不能。
燕舞百无聊赖,把床头柜上那个雕花的盒子打开,拿起那面铜镜,里面现出自己清丽而有些模糊的容颜来,在山中的这些日子,虽是瘦了不少,但更显神清气爽。她拉开抽屉,取出那件藕荷色的旗袍,穿在自己身上,竟然刚好合身。忍不住又把那放男式衣服的抽屉拉开,取了一件中式套装出来,端详了一下,不由得一笑:“这像是为他定做似的。”
燕舞拿着上衣,久久不愿意放下,不知不觉脑海里现出一副画面来,二人穿着新装,相互对拜,红烛高照,四周宾客喧闹。心里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再也放不下雷雄了,要和他天长地久。雨一直没停,既然不能到外面去,燕舞就在迷宫里信步走了起来,想到总是能够回来的,就不慌不忙,而不像上次那样是为了赶快找到出路。每到一处,就细细观摩,体会它的妙处。到了傍晚,回到石屋来,发现外面的雨小了不少。
天完全黑了,经过大半天的时间,室内与外面的空气已相差无几了。下了一天的雨,透着些寒意。燕舞从平台外面搬了两块不大的石头,把那一片因为玻璃破裂而飘飞的窗帘压得严实了,室内不再有风进来,暖和不少。燕舞也不觉得饿,闭目就睡。虽然知道偌大个迷宫,偌大个清霞山,只她一个妙龄的姑娘,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觉得安定和平静。
第二天天亮后,燕舞打开门窗,阳光照了进来,像洗过一样地明媚。燕舞站在平台上,暗想:该离开了,他说过今后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晚。他再来的话,也是十月二十了。如果我到时不能来,我要让他知道,我来过这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副字,正是那第一个房间里那首《清心寄》。写完待它稍干,放在桌上,用铜碗压了四角。料想他看见这字体,必然知道是自己所写。
她拿了兰花,背着已轻了不少的行囊,把门关好,知道从外围仍然是出不去了,只能走那条进来时的通道,才能出去到外面石壁上。正想回到迷宫里去找到那条长长的通道,突然竟有些不舍,想到去年两个人经过的那个清亮的深潭看看。于是就转身从平台这边的门出来,一路沿着石级向下。走了不多远,听见潺潺的水声响起,似乎比上一次的声音更加响亮。
又走了一会,终于来到深潭旁边。
燕舞惊呆了,这一次的瀑布比上次宽阔了不少,一大股从高高的岩石上冲击下来,直落在水面上,飞珠溅玉,蔚为壮观。想必去年来的时候是冬天,水源干涸,现在春天到了,春雨阵阵,因而水都活起来了,这应该就是它的本来面目了。
那个深潭的水面也显得比上次大了不少,波浪层层荡漾,从瀑布落下的地方往外围一圈圈扩散,水波粼粼,透着些微的绿色,轻轻击打着岸边的水草和石头。
岸边稀稀朗朗地开了些不名的野花,随意地绽放着,明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