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扒完了免费的炒面,王桃把自己的身体像物件一样扔在床上,然后手持小镜要将脸盘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寸一厘也不放过。
清丽绝俗有木有!胜西施、赛貂蝉有木有!
除了耳朵旁边几颗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青春痘,王桃的五官精致有型,基本无可挑剔。皮肤也是白里透红,水嫩嫩的,完全不像以劳力付出为生计的打工妹。虽然她是个乡下姑娘,但由于父母的宠爱,几乎没有干过农活。
在同事眼中,王桃常被称为“美女”,而在老家梨县,人们则不会用这么时髦的称呼,他们常在拉呱的时候对她的父母说:“你们家老二长得可真俊呀!”
乡下人的意识里,长得俊的女孩都是有福气的人,将来必然能找到一个有本事又有钱的金龟婿,光耀门庭。
某年某天某时某刻,王桃发现自己长大了。
她的身体在逐渐发育,某些器官细微的变化令她感到局促又难堪。
看到电视里男女接吻亲热的镜头,她会立即别过脸去,她知道害羞了。过了十八岁,就告别未成年了,她决定不能再疯疯癫癫像小姑娘一样了。
身为女性,将来结婚生子,相夫教子,否则来这世上走一遭的使命就算没有完成。
王桃渴望长大,又害怕长大,她很喜欢无忧无虑不知天高地厚的过去,却又幻想着充满无限未知的将来。她的内心好矛盾啊。
不去想这些头痛的问题了,王桃放下镜子,收拾下仪表,从容出发。
王桃要赴一个很重要的约会。
实事上,“约会”一词是她yy出来的,如果异性相见就叫约会的话,从出生那天算起,她都约了十八年了。
这个冬天有异性,这个异性是林申。
午班的时候,王桃因为神思恍惚想着桃花运何时到来,结果一个插拔动作不到位,导致线路起火,一下子烧坏了三片板子。
事发之时,王桃吓得魂飞魄散。
事发之后,王桃仍然心有余悸。
要知道,这种mp4是出口荷兰的,出厂价每片200美金!王桃折算了下,三片板子相当于三千七百多元人民币,自己两个月的工资啊!
如果按价赔偿的话,王桃打算去一趟屠宰场,把自己论斤卖掉以补偿损失。
线长叶惠面如土色地把消息报告给林申,林申脸上的笑容立马销声匿迹,代之以吓死人不偿命的严肃。
王桃低头不做声,出错了还能振振有词吗?
林申面沉似水走过来,二话不说先检查那片cpn板到底被烧成了什么程度,截上防静电手套亲自测试了一遍,结果测到第三小节便黑屏了,哗一下,鬼吹灯一样,全灭了。
林申转身对叶惠说:“不用再检查了,直接申请报废吧。”然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王桃:“你跟我过来一下。”
王桃以为他会狠狠批自己一通,紧张得一颗心快跳出了喉咙,乖乖地跟着他到了办公区,站在他面前像个打碎花瓶的孩子。
“是昨天没有休息好还是心里在想事情?”林申情绪压抑。
“因为心里在想事情,所以没有休息好。”王桃声若蚊蝇。
“好逻辑啊!”林申看来是真生气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的语言表达能力挺强啊!”
“还,还行吧——”王桃很天真地谦虚道。
“端正你的态度!”林申毛了,拍了一下桌子:“别的我不想多说,这次操作失误,属于人为事件,我会给你记一个过失!”
“记什么过?大过、小过还是杨过?”
话音一落,王桃就后悔了,这该死的幽默!
“你——”林申愣住了,然后噗嗤一笑,“杨过?还小龙女呢!”
“我知道错了。”王桃嘟着嘴说,“任打任罚,随你处置,我绝无怨言。”
“王桃,你真是个妖孽!”林申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下班路上,接到林申电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自己,王桃兴奋得跟摇身一变成了七仙女似的,梦幻一般不敢置信。
王桃听到林申柔声细语地说:“晚上十点在厂门口等我,我有事儿找你。”
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儿?
王桃百思不得其解,是接着骂我呢还是让我赔钱?
一般情况下,普通员工的下班时间是晚上八点,领班要到九点左右,而组长则等到十点以后了。他们位高权重,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
***
公司门口,王桃买了一盒口香糖,边嚼边等。
林申幽灵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王桃已经把整盒口香糖全嚼完了,最后一颗舍不得吐,反复嚼了十几遍,都快恶心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林申上来一通道歉,他的谦虚自责不是很真诚。
“没关系,反正时光不能倒流,我已经久等了。”王桃没好气地说。
“别介意啊,今天实在太忙,我也很想早点下班啊。”
林申说完,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他随手一指,对司机说:“师傅,南桥。”
南桥不是指南方的华侨,而是一片挺大的住宅区。据王桃了解,公司里很多不愿意内宿的员工都住那儿。当然,基本是租房子住。
“你住在南桥小区啊?”王桃问他。
“是啊,那里的房租比较便宜。”林神边说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住外面很自由吧?”王桃充满好奇。
“这还用说嘛,”林申猛撮了一口烟,“之所以放着厂里免费的宿舍不住,而选择自己掏钱在外租房,图的就是方便和自由啊。”
“你约我出来,所为何事?”王桃鼓起勇气问,“是继续问责烧掉板子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林申解释,“那件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不会扣你一分钱的,你放心好了。请你出来,就是一起吃个饭,聊聊家常。”
“之所以不去饭馆,你是打算亲自下厨做给我吃吧?”
“猜对了,”林申说,“饭店里不太卫生,他们炒菜都用地沟油的。”
“组长为属下做饭,实在受宠若惊啊。”王桃一点都不惊。
“难道还要我重申一次吗?”林申假装生气,“你的等级观念太重了吧,我说过不止一次,出了车间,大家就是朋友,不分上级下级!”
“好吧。”王桃吐吐舌头,继续问道,“你是和你老婆住一块吗?”
“这个话题,暂且不谈了吧。”
林申别过头去,不睬王桃了。王桃知趣地闭了嘴巴。
十分钟后,他们下车,进入小区后,林申指着横亘在眼前的一栋楼说:“不妨告诉你,我住九楼。”
“哇塞,太高了吧。每天爬上爬下的,不嫌累啊?”
“有直达电梯啊傻瓜——”
“哦,”王桃一拍脑瓜,“我孤陋寡闻了。”
走进空间封闭、十分逼仄的电梯,王桃不由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剧,因为电梯里只有两人,一男一女,气氛古怪。
林申望向她的眼神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有点像狼。
***
电梯在九楼准确无误地停下,林申很绅士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让王桃先一步走出,然后紧跟上来,指着走廊最深处的一个房间说:“瞧见了吗?我就住在里面。”
“见个鬼啊,这么黑,感觉阴森森的,好可怕。”
王桃拽着林申的衣角,像恐怖电影里不小心闯入荒宅废园的小女生,一步三回头,生怕背后冷不丁冒出一只行走的枯爪来。
“小桃莫怕!忘了告诉你,这里装了声控灯。”
林申说着,抬脚朝地面使劲儿跺了两下,果然,灯光忽忽闪闪,终是亮了起来。
踩地雷一样小心翼翼地移步过去,一路走过许多户租房,深夜十点了,有的房间安静无声,应是已然入睡。有的房间则吵吵嚷嚷,能辨别出是一对年轻夫妻因为某事发生了争执,具体内容听不清,反正一方骂骂咧咧,另一方反唇相讥,一时半会怕是结束不了。
终于来到909房,林申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弯腰脱下皮鞋换上拖鞋,同时找了一双粉红色拖鞋递给王桃,说了一句废话:“到我家来做客,不用太拘谨,换不换鞋,其实没关系。”
“还是换了吧,我可不想弄脏你家地板。”王桃有些不自然地配合着,边脱鞋边问,“这是你老婆的鞋子吧?又小又粉,好可爱。”
“应该说是女朋友,因为我俩还没有结婚。”
林申怕引起误会,详尽解释:“本来几年前就该结婚了的,但因为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们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忽冷忽热。正常的时候,水乳交融、亲密无间,跟别的男女朋友无甚两样。一旦撕破了脸,这女人就瞬间变泼妇,摔锅砸碗、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高兴怎么来,能闹多大动静就闹多大动静,我是拿她一点办法没有。这婚事就耽误了下来。直到今天,我们还没有彻底信任彼此,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办一场正式的婚礼。也许各自心中都打着小算盘吧,到底要不要一辈子走下去,谁心里都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