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那天晚上,林申到底没有对王桃做出伤天害理、霸道野蛮、对不起她未来夫君的事情,王桃谅他有贼心没贼胆,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悍然触犯道德和法律的底线。
退一万步讲,如果他铁了心要吃定王桃,必须给自己饥渴的身体和膨胀的欲望一个交待,完全不计后果犯下蠢事,王桃势必不愿任其宰割,一定誓死反抗,做一个贞洁烈女。
所以,一旦有机会上天入地消匿于无形,王桃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当林申林大帅哥冲完澡以后光着身子哼着小曲返回客厅,却哪里还见得到王桃王大美女的身影?
“小桃,好妹妹,你躲哪儿去啦?”
“桃啊,你太调皮了,想玩藏猫猫吗,哥陪你一起玩!”
人走茶凉,空空如也。
“妈的,八成跑了,现在的女生越来越保守了……”
“卧槽!这小娘们儿够狠的,买卖不成情义在嘛,居然把门给锁死了……”
“真倒霉!我该怎么办,爬窗户还是报警?”
王桃趁林申冲澡的当儿取走钥匙逃之夭夭,跑掉的时候急中生智顺手锁了门,以防止他冲出来追赶。钥匙被她丢到了门外鞋架上。假如有邻居路过,或是女友归来,应该看得到。王桃出了那栋楼,出了南桥小区,走在寂静无人的马路上。
看看时间,整整十二点了,一天的结束,也是一天的开始。马路上的路灯十个坏了九个,黑灯瞎火,阴风嗖嗖,像是踏上了黄泉路,直奔阴曹地府而去。
王耍告诫过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一个人走夜路,容易撞到鬼。
“鬼”是指那些夜半三更潜伏在路边树丛里的歹徒。他们像狩猎一样守株待兔,专门等待独行女性上钩,劫财劫色,无恶不作,甚至有人因为激烈反抗遭到棍棒加身或者各种致人于死地的残酷手段,最终横尸街头,凄惨至极。
王桃有点后悔不该答应林申到他家来玩了,还是大半夜的!
书上说,如果一个女人愿意晚上跟一个男人回家,就说明这个女人潜意识里已经接受这个男人了,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都会默默同意,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认可的。
书上说的对,但也不全对。
自从跟着林申上了出租车的那一刻起,王桃就产生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明知前方有洪水猛兽,偏要闯一闯那龙潭虎穴。甚至抱有一丝罪恶的期待,期待林申的不守规矩,期待老牛吃嫩草、霸王硬上弓。
但是关键时刻,她掉了链子,居然悄悄溜走了,做了个不争气的逃兵!
事情弄到如此尴尬之地步,实在非她所愿,林申怪她不解风情、放他鸽子,她也怪自己临阵逃脱、半途而废,看来,自己真不是做小三的料儿,心平气和、甘之如饴地勾搭一个有妇之夫对她而言太难了,比正经八百谈一场恋爱还要难。
该放手时须放手,还是放弃林申,安心做一个良家少女吧。
言念及此,王桃四下瞅瞅,夜深人静,草木皆兵。
目之所及,居然看不到一个行人、一辆汽车。每走一步,都是心惊胆战。
如此黑夜,想搭一辆黑车都是痴心妄想。街灯昏黄,空气凛冽,一片肃杀景象,王桃觉得冷透了。
出宿舍的时候为了漂亮穿得很少很单薄,完全把冬天当夏天来过,现在肠子都悔青了。王桃不再碎步走了,紧了紧鞋带,扎了扎头发,提气狂奔。
她真想插上翅膀飞起来,就那歌里唱的,我要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哦,飞得更高……
上帝保佑,费了吃奶的劲儿,终于驱走黑暗迎来光明,跑到了公司门口,所幸有惊无险、一路平安无事。
***
王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番折腾,着实锻炼了肺活量。
看到面前“福士康科技集团”七个闪闪发光的大字,王桃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被人冷不丁拽进灌木丛里实施不可描述的罪行的疑虑基本消除。
正想刷卡进厂,不料保安成了拦路虎,任她费尽口舌,坚决不放行。
更可气的是,这保安不是外人,正是冤家周朗!
这家伙先是假模假样地给王桃敬了个礼,然后板起脸,冷冰冰地说:“请问小姐是内宿人员还是外宿人员?”
“明知故问,内宿人员啦。”王桃没好气地答道。
“对不起。”周朗伸出右臂,作出拦截的姿势,“请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王桃瞅了一眼门卫室里的挂钟,凌晨十二点三十五分。按照规定,十二点之后禁止入厂,现在超过规定时间半个多小时了,又碰上周朗这个十足的愣头青,想一想第一次在厂里和他相遇时的一幕幕悲伤的回忆,天哪,我该如何是好?
先礼后兵还是知难而退?抑或碰碰运气?万一他心慈手软放自己一马了呢。
“嘿,哥们儿!”王桃使劲儿套近乎,“好巧啊,又碰到你值班!怎么,不请我到里边喝杯热茶吗?我,王桃啊!不认识啦?”
“不管你是谁,一视同仁!这是原则问题,没有妥协的余地!”周朗信誓旦旦。
“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你就放一次水又能怎样?这儿只有你我,又没别人,况且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都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不好意思,”周朗不为所动,“工作的时候,我的眼里只有工作,不工作的时候,我的眼里才有朋友。所以不要为难我,也不要让我为难。”
“我靠,你这叫一根筋!冥顽不化!不懂人情世故!我王桃要是交到你这样的男朋友,不如去死,天打五雷轰!”
“既然如此谈不拢,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影响我上班。”周朗冷酷无情地说。
“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这么晚了,你让我上哪儿去?”王桃质问。
“马路对面就有旅馆,”周朗虚指了下漆黑的夜空,“普通标准间,三十元钱一晚,便宜又实惠,何不去那里过夜?”
“身上没钱,住不了旅馆!”王桃大声嚷嚷。
“带手机了吗?”他突然问。
“带了呀,”王桃摸出手机,“你不会是叫我把手机押在旅馆吧,太歹毒了。”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通知外面的朋友来接你,你住朋友家不就行了吗?或者你把同宿舍的人叫出来,借你点钱,你去找旅馆。”
“这一波脑洞开的,我真服了你了!”王桃哭笑不得,指着他的鼻子,尽情数落,“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啊!那天车间失火,你从火海里冲出来,还是我第一时间送了瓶水给你解渴!这事才过去几天呀,你不记得了吗?莫要做那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令人不耻的事情来,好吗?”
“你的我的好,我没忘,但是一码归一码,那天的事,我谢谢你。今天的事,我无能为力,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放你进厂就是我的失职,ok?”
“狗咬吕洞宾,丧尽天良!”王桃不管了,撒起泼来,厉声尖叫,“让我进去——”
“不行!”周朗提高了分贝。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一辆黑色本田车缓缓开了过来。
王桃以为救兵到了,马上让道,却看到车未停、人未下,周朗就孙子似地贴上去,先恭敬地敬了个礼,然后开启电子门,大方放行。王桃见机行事,跟着那辆本田跑去。周朗大叫一声:“混水摸鱼可不成!”然后追上来,伸开双臂拦住她。
王桃使出浑身解数,左右腾挪,横冲直闯,但是无济于事。他紧紧箍住王桃的腰,不肯撒手。王桃挣脱,不起作用,继续挣脱,继续不起作用。
“放开啦,男女授受不亲——”王桃挣扎着,吼叫着。
“答应我别再无理取闯了,我就放开你!”周朗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你先放开我!”王桃据理力争。
“你先答应我!”周朗不甘示弱。
“周朗,我去你七舅姥爷的!耿直的人早晚吃大亏。”
“怎么还骂人呢?”
“我就骂你了,怎么着吧?”
“那我更不能让你进厂了!”周朗吃了秤砣铁了心。
王桃一下子哭了,不再用力挣了。周朗见状,马上松开了两臂。
王桃抹着眼泪问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什么天理?你让刚才开车的人进,为什么不让我进?这就是你所谓的原则吗?”
“不一样!”周朗喘着气跟王桃解释,“人家是台干,台湾干部,你是员工,普通员工,这待遇能一样吗?你自己说说!”
“我呸!”王桃破口大骂,“你势利眼!欺强凌弱!不是男人!”
“骂我干啥?!公司有规定,我只是照本宣科、照章办事!”
“你就是头猪!我拿你当朋友,那天见你渴了还兴冲冲抢了老大的水给你喝,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不是登记我违规,就是拦住我不让进厂!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还是人吗?!”
“我一直是秉公办事啊……”周朗一脸坦诚的样子真欠揍。
“你,你气死我了……”王桃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个不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无人诉说。王桃诅咒周朗光棍终身,一辈子找不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