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做不到,所谓的戎马倥偬,驰骋天下,不过是虚美的繁华,有谁知道其中的辛酸苦辣和死生无常。赵洛害怕,害怕黑暗和死亡,害怕血腥和杀戮,害怕那血流成河,害怕那白骨如沙,自己做不到潇洒地和他们一起保卫国家,一起走天下。所以她想逃,逃离战乱,逃离黑暗。
赵洛眼前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映的她的脸庞也有微波荡漾的光影。这样的阳光真好,这么暖,这么明亮。万物都那么温柔可亲,天空都那么旷远辽阔。赵洛坐在草坪上,听着鸟儿的歌唱,享受着无比的安详和幸福。就连郭子仪坐下来的动静,她都没有听见。直到郭子仪开口说道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死亡,是不是觉得现在就算静静坐着都是一种幸福?”
赵洛点了点头,没有想到郭子仪会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因为前两天他还下了命令要求赵洛回来训练,否则就按军法处置,但是赵洛却不为所动,仿佛自从那一次后,她的生命就不是她自己的了,很多事她也就无所谓了。没有想到,今天他却没有懊恼,而是很温和地语气说道
“你想离开这里么、?到长安去,或者洛阳,江南,塞北,什么地方都好,只要离开这里。”
赵洛点了点头。
“然后呢?”郭子仪看着她继续说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安家落户?然后成亲生子,过着普通却安逸的生活?”
郭子仪的两句话让赵洛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幅安静祥和的画,但是郭子仪看她依旧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自己说自己的。
“这个陌生的地方,会有很多陌生的人,你不属于这里,没有家,没有田地,甚至没有亲人。寻常百姓家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甚至周围的人都对你这个陌生人有敌视。于是你会被孤立,没有田地你就没有办法养活自己。你生活在哪里,每年就要征税。没有家人的你,就算是个小小的县官都可以压榨你,剥削你。你的生活依旧是在水深火热中。也许你觉得再不济也比在这强,但是任何一个地方的生存都没有那么容易。如今天下刚定,山匪盗贼横行,你觉得离开这里就是太平盛世么?”
“可是在这里?又会是好的归宿么?“”赵洛怔怔地看着郭子仪。
“至少在这里,大家都是生死兄弟。“
“你知道袭击你们的是什么人么?”郭子仪话锋一转
赵洛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敌人是谁,于她而言是否有是另外一种悲哀呢?就算自己真的死在那,都不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里,又为何而死。赵洛对于那天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对方的人很高大强壮,穿着很奇怪,长的厚脸腮重的。面相看起来很凶恶,杀起人来毫不客气。
“他们是后突厥毗伽可汗的人。”
“后突厥?”赵洛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名字。
“恩!“郭子仪点了点头”你若想听,我倒是可以给你说说。“
赵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后郭子仪就自顾自地说道
“天统三年,原突厥汗国分裂成******和西突厥,贞观三年******颉利可汗被俘,******灭亡。永淳元年,颉利可汗族人阿史那骨咄禄聚众七百人占领黑沙城,建立后突厥政权。成寿二年,骨咄禄病卒,其弟默啜自立可汗。默咄野心很大,更想占领很多的疆域,而后侵占唐土。于是景龙元年冬,唐帝任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愿为朔方道大总管,击败来犯的后突厥。张将军趁默啜西征突骑施之机,夺取漠南,截断了后突厥的南侵之路,而后张将军又在牛头朝那山北设置烽候一千八百多所。默咄大败,在景云二年春,遣使请和,睿宗同意,并在三月就将金城公主许嫁默啜。“
郭子仪顿了顿,看了一眼赵洛继续道“但是默啜并不是真心和好,在先天元年夏六月,唐左羽林大将军孙佺等在袭击奚族与契丹时被奚族大首领俘虏。奚族首领将他们交给了默啜,默啜暗地里将他们杀之。今唐帝玄宗大怒,废除与默啜的婚约。默啜无法南侵就改向西域进攻,他派其儿子同俄特勤和妹夫活拔颉利发石阿失毕进攻北庭护府,被都护郭虔瓘打败,同俄特勤被擒杀,阿失毕投唐。默啜年老了后更是昏庸暴虐,喜怒无常,最终众叛亲离。“
“你猜后来怎么样了”郭子仪突然问道
“不知道”赵洛摇了摇头“后来怎么样了?”
“于是在开元秋九月葛逻禄降唐,十月原西突厥十姓部落胡禄屋降唐,次年春二月默啜之婿率领一万余帐降唐,同年秋九姓首领思结都督磨散降唐。开元四年,也就是去年六月默啜被杀,首级被出使突厥的大武军子将郝灵荃带回,后突厥几乎土崩瓦解。”
“那毗伽可汗又是谁?”赵洛记得前一句郭子仪貌似提到了这个人。
郭子仪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继续说道“默啜死后,他的儿子小可汗继位,但是被前可汗骨咄禄之子阙特勤杀死,其后拥立了他的兄长默棘连为君主,就是现在的毗伽可汗。默棘连亦有野心,想侵犯唐土的打算,并任用其岳父暾欲谷为谋主。你们这次被袭就后突厥毗伽可汗派来的人,他刚继位就屠杀默啜旧部,挑衅唐朝疆土,可见此人的狼子野心。这一次他是在试探唐军的实力,所以你看到了,他们只是来了很少的小部队,但是其实力却不可小觑。”
赵洛没有想到这个战争后面还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呢?他一直关注着少数部族的动向,所以才安排他们在那里不分白天昼夜的巡逻。就是怕他们危及到京师的安全。而他们却在一次次的安全中就放松了警惕,差点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付出惨痛的代价。赵洛看了看郭子仪,他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
郭子仪看见赵洛盯着自己,然后又说道“你不知道,就在前不久附属于唐的突骑施苏禄可汗骚扰了焉耆,库车,喀什和于阗四镇,并占领了托克玛克城。“
郭子仪顿了顿有继续说道“你看到了,在我们大唐的土地上,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样太平和顺,很多地方都发生这战争。内忧外患,连绵不断。所以于你而言,这份戍守是否值得?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臣,臣不可一日无事。’《孙子兵法》始计篇第一句就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可见,若没有戍守在各个地方的将士,就没有安定强大的国家。无国哪有家?作为七尺男儿,一生若不能活的顶天立地,岂不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