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灰蒙蒙的天还未亮堂,元妜早早的翻下了床,穿了身浅青色纱裙,挑了素色的头饰,又叫海棠束很紧的发鬓,说是利落不易松塌。
“你帮我取一件月色折枝梨花的纱裙包好,一会儿带进宫去。”元妜对香木说到。
香木看了看元妜身上的裙子,疑惑不解,低声道:“小姐这裙边也未着地,咋们坐马车去又不走路,多带衣裳去做什么。”
海棠瞧着镜子,把元妜发鬓间的小花挪了挪位置,没耐性的道:“小姐既然说了,你照做就是,哪来这么多问题。”
香木撅着嘴,去取来了衣服,小心的抱在怀里,元妜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先去慎王府,再同清风一道去太后那。
即是这边的圣旨已下,丞相府和谨王府也一定知会过的,只怕,这日子不好过了。
到了王府门口,清风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着元妜探出个头来,没等到身旁的丫头撑伞,便飞快的踏过一小段雨路,钻进车内。
她拍了拍头上的小水珠,笑道:“我以为你还要再晚些。”
元妜却只奄奄的问到:“今日沐雪会去吗?”
“怎么你想她了。”
“别贫,认真问你呢。”
清风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想了想,道:“那倒没准,今日也是沐贵妃生辰,或许能遇见。你,找她有事?”
元妜茫然的盯着车帘子,半天才缓缓的道:“没有。”
清风扭了扭脖子,自顾自的说起子叶。
“前几日,子叶用你那首《童幼》的小诗誊写了交給师傅,被师傅好生的说了一顿,说他不思进取,都十来岁的人了,成日也只道玩耍,那天,平日冷漠的皇叔倒是夸了他,说较上一首还是进步了些。”
说罢,清风已经笑得花枝乱颤,那时,子叶宝贝似的抱着那几个字,一脸得意的对九叔道:不瞒您说,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写的。
这会想想,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清风轻轻叹口气,调侃道:“唉,我那小弟,怕是对你情根深种了。”
说完,元妜依旧未见反应,还是盯着两扇车帘子,茫然的发呆。清风扯了扯她的衣袖。
“你有心事。”
元妜戳着坐垫的红锦缎子,侧头看了清风半晌,想着这事她迟早会知道,早些说,还能体现她的特殊性。
“昨日,皇上去府里宣了道旨,把我指給了你七叔。”元妜声音有些飘渺的道。
清风抬脸笑着,一时间还没回过味来,待脑子转过来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过了好一会,才蒙蒙的道:“皇后不是前先就下了懿旨吗,总,总得分个先来后到啊。”
“左右都由不得我,说到底我更喜欢谨王些,反而成全了。”元妜宁静的说着,神情异常平淡。
清风盯着元妜,张了张嘴,侧回头沉思不再说话。
按理说,皇叔是自己最崇敬的人,元妜是自己最喜欢的人,两在一块俨然是撒红花,皆大欢喜的事,可这会儿,她只觉得道阻且长。
今日大寿,太后并未许人来见,说白了,就她跟清风两人。未邀而来的人都被拒之门外,连韶华公主也不得见,先去偏殿歇息等着。
华安殿中,太后牵着元妜的小手去看了许多孟玄堇小时候的东西,将他结结实实地夸了一顿。
又道:“日子我都叫人看好了,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
清风试探性的道:“祖母,时间会不会太紧了。”
太后淡淡的看了一眼清风,像瞧一个不懂事唱反调的白眼狼丫头,笑道:“足够了。”
说罢,太后又旁敲侧击的对元妜说了好大一番深沉的话。
清楚的点明了几年前落水呛傻的事,她老人家是知道不真的,不管元妜耍不耍花样,死也要死到王府里去。
元妜苦笑了一下,她压根就没打算逃婚,就方才她还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
又说了会儿话,太后叫之华嬷嬷去寝宫拿压箱底的东西,一块质地极佳的白玉平安扣,太后取了平安扣香熏了几遍,亲自挂在元妜腰间。这玉,是许多年前先皇給她的。
挂平安扣,是的大璃婚姻习俗,男方一般是母亲取一枚扣用香熏后为媳妇带上,女方则由父亲为女婿佩戴,表示满意和祝福,成婚后,新婚夫妇也要互赠的。
挂好扣子,太后背对元妜看着窗外,声音暖暖的道:“玄堇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清些,但哀家信你,你能捂得热。”
元妜规规矩矩的站在身后,暗自叹了口气,这没来由的信任,叫她觉得沉甸甸的,心中直想:你儿子拆了他美好姻缘,您老人家却叫我捂热,哪是这样容易的事。
嘴上只应道:“元妜试试。”
太后转过身来,久久的盯着元妜,好一会儿,老人家抿嘴一笑,淡淡的道:“雨停了,元妜少来宫中,清风,你带她出走走,哀家也去瞧瞧你姑姑。”
清风牵起元妜的小手往外走,摸着她手心凉凉的。
她关怀的问道:“祖母吓着你了吧。”
元妜撅了撅嘴,讪讪的道:“没,只是太后盯得我心慌慌的。”
这太后盯着自己的眼睛,便能知道穿自己的心思一样,像是把她整个都看得透透的,这样的人总叫人心中有所惧。
“看得出来祖母喜欢你,况且你又没做坏事怕什么。”
“是吗?”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祖母可不轻易看上一个人,沐雪被皇贵妃生生吹捧了那么些年,除了偶然遇到,一次也未曾召见过,更不说給她宝贝得很的平安扣了。”
清风头头是道的说着,才出了大门几步,两人便瞧着沐雪迎面走来。
人果然是禁不起念叨,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沐雪也看见了两人,两抹细细的长眉高高挑起,眼神阴郁愤恨,还未近身,便嚷道:“苏元妜,你这狐媚子,不得好死。”
元妜淡淡的看着沐雪,没回话。心中莫名有些愧疚,这就好比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沐雪见她未做反应,气焰只增不减,大步走到她前边:“定是那日你同皇上下棋说了什么,不然这说好的婚事又岂会轻易变了。”
元妜长长的出了口气,眼神飘忽地看着远方,落在一颗掉花露出小青果的李子树上。
他漠然的开口道:“姑娘多想了,我可什么都没说,皇上下的旨意,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沐雪也不停清风劝解,指着元妜道:“你不要脸,定是你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蛊惑了皇上。”
元妜眸色一沉,冷冷的道:“说话得注意分寸,皇上何等圣明之君,这等腌臜的言语姑娘收好了。”
沐雪咬咬牙,气不过,伸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清风还愣愣的站在那儿,元妜却手就是一巴掌扇了回去,彼时那个陌小潋委屈受已经够多了,如今,谁欺负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