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王府门口,街上的行人时不时看见一两棵桂花树被抬出来,没多久就积了慢慢的一车,马夫着急的拉去城边的空地浇油烧毁了。
今日,各院的丫头婆子都安分得很,各位主子也足不出户,恨不得把门锁上,生怕那无极殿的怒火燃起自家的院子。
这火气,得从辰时说起。
那时天还没亮,王妃留宿无极殿,早上腹痛难忍,便唤了章太医。
太医进去没多久,便漏出消息说,王妃小产了,原因是昨个喝了不知哪个婆子給的坐胎桂花酒。
王爷大怒,命将府里与桂花相关的东西一干丢出府去,温侧妃后院的半亩四季桂,撬得一根丫枝也不剩。
甚至连林双桂花刺绣的衣裳,吴惜带花样的绸缎帕子,也一并收缴烧掉了。
“她什么时候怀的孩子?”
温华愁云满面的坐在走廊上,背靠着柱子,看着那些被刨得坑坑洼洼的泥土,心里很是不满,但惬意占得更多,自己只是失去些木头花草,长生阁那位丢的是福份和更深的尊贵。
她身旁的奶娘眼睛一亮,像时豁然开朗一般。言之凿凿的道:“现在想想,之前关禁闭怕也是掩人耳目的。”
温华瘪瘪嘴,眉头硬生生挤出个川字来,那提刀逼迫呢,也是混淆视听?
她沉思了半晌,摇摇头,想事情太费神,多转动一下也觉得脑仁疼,好歹结果还是挺让人欣慰的。
温华叹了口气道:“管他的,总之是天大的好事,瞧着往后也该多走动走动,可不能让她不声不响的得了好处,我们还埋在鼓里。”
奶妈连连点头,这话说得是理,有备无患。那苏元妜有法子怀,她也自然要想法子叫她生不出来,正妃无所出,方能为自家小姐谋个好前程。
无极殿中,章太医坐在屏风后喝了一大晌午的明前翠尖,从天蒙蒙亮到现在,他只微微动一动身子,肚里的水便来回晃荡,咕咕作响。
如今他只想吃口饼子,便是来盘咸菜也是极好的。
早上时,章太医进门便火急火燎的的給元妜把脉,脉象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气色也是极好了。
他收起盖手的帕子,抬起头求知的看了看浑身透着冷冽气息的男人。
满眼疑惑,夹杂带着点乞求告知结果的无奈。
孟玄堇微微张了张嘴,轻轻的吐出几个字,道:“昨个喝了桂花酒,小产。”
他声音细小如同耳语一般。
章太医瞬时松了口气,面不改色的大声说到:“王妃小产,昨个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此话声音明亮,是说给门口守着的丫头妈子们说的。
“昨夜喝了些桂花酒,也没碰别的吃食。”
元妜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柔柔弱弱,像是身子实在受累。
章太医拿出纸笔来写葯方子,边道:“便是了,下官这就写药单。”
说罢,写了药方差人抓药,原本留在门口处的丫鬟婆子都被孟玄堇遣散了出去,女人散布谣言的功力,比天花传染快多了。
孟玄堇捡起他看不完的奏折圈圈点点,章太医躲在屏风后面煮葯,药味从窗口门缝里传了出去,从小到大,为谨王做事定要滴水不漏的。
苏元妜躺在床上挺尸,算着这出蹩脚的戏,要拿多少银子合适,又想想章太医这样的性子是极不错。
就元妜的想法来说,章太医就是这点好,除了治病,两耳不闻窗外事,既不点穿说破,又不四处张扬,委实是个好品德。
想必消息已到宫中,无论是孟玄堇故意叫出去的人,还是皇帝故有的耳目,总之往后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谈花色变了。
不到两日,盛京贵家圈里都谈论着,王妃喝酒小产,谨王怒拔桂花,一些个想要巴结孟玄堇的权贵,甚至也将家中的桂花拔了个干净。
苏元妜几日未出无极殿,今日她瞧着孟玄堇殿中围的一方露天小院有水塘,里边养了些鲫鱼,一时技痒想露上一手。
她給孟玄堇盛了一碗鱼汤,略为得意的道:“呐,尝尝,我亲手做的。”
孟玄堇拿起汤匙喝了一小口,似笑非笑的道:“嗯,还算拿得出手。”
虽说是不太肯定的肯定,元妜已经十分满意了。
她笑吟吟的道:“在家时,大姐姐給我珠花也未必换得来的。”
“只怕是你长姐哄着你,逗你开心。”孟玄堇淡淡的笑着。
“……”
元妜像是委屈的扁着嘴,她的鱼真材实料的好吧。
“唉,总之你是没口福了,往后我夫君若是要娶我,一定要喜欢吃我做的汤才行。”
说完,她习惯的夹一片菜叶子盖在圆卜隆冬的鱼眼睛上。
孟玄堇微微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勺子,浅笑柔如清风,温和安然。
低声道:“望你求仁得仁。”
“多谢多谢。”苏元妜痴痴笑着,双手抱拳,作江湖人士的模样,她发现自从把他当路人后,孟玄堇挺好相处的。
孟玄堇拿起桌上的筷子,伸进诺大的汤盅里时,看见了诺大的鱼身,面色不由得渐渐阴沉了下来。
“鱼哪来的?”
“你那方小院子里抓的啊……”苏元妜不明所以,依旧畅快戳着鱼肉,院中鱼儿肥大,不吃可惜啊。
孟玄堇放下筷子,英俊的脸上渡了一层霜。
站在一旁的成羽惊得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鱼是王爷生母留下的小鱼籽,平日王爷常睹鱼思人,今个活了十多年的念想竟然被她给煮了。
塘中桂鱼,鲫鱼,锦鲤都有。她还偏偏就挑重了最有深意的一只。
“带她出去。”孟玄堇目光冷冽,声音里散发着掩盖不住的寒意。
元妜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做什么了……?这人真是说翻脸就翻,一点不带商量的。
往日的积怨一下全涌上心头,她蹙着眉,道:“孟玄堇,你,你有毛病吧。”
一会好一会歹的,跟坐过山车似的。
“让常嬷嬷五万银子给她。”孟玄堇面无表情,冰冷冷的的道。
元妜脑子蓦地一下,难得像是被银子侮辱了一般。
“谁要你那脏银子,留着卖核桃补脑罢。”
“带去蕴院中屋,半月不准出门,不许人探望。”
“你……”
孟玄堇抬眸,除了不太明显的愤怒,还有些冷清到毫无感知的冰冷。
元妜气鼓鼓的闭了嘴,起身随成羽去了。
瞧他冰冰凉的神色和怒火,再说怕就变成不准吃饭了,她宁愿做只鹌鹑,也不能做只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