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来回穿梭的宫乐舞姬,一茬一茬的换上来,茶酒换了几盏,苏元妜一脸冷淡看着堂中。
一个个美人拂袖起舞,轻扭着腰肢,身姿轻盈似弱柳扶风,眼中神态顾盼流转。
苏元妜百无聊赖,暗自叹了口气:表演再好看,琴声再动听,戏唱得再感人,若连着看一两个时辰,人也麻木了。
男子还可以留着哈喇子看美人,可惜她又不是男人,这些千娇百媚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千娇百媚的说法。
苏元妜捏了捏腿,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就抱病不来了,往屋里的哪张榻上躺着不好过。这一来,尊长全都不走,她也不好意思做先离开的出头鸟。
好不容易,一段拨裙弄长袖宫舞完毕,舞姬缓缓退去。正方的戏台上,锣鼓胡声渐渐响起。
“皇上您可要点什么戏?”皇后优雅得体的笑着,低头轻声问到。
“不必,让他们只管挑拿手唱便是。”皇帝眯着眼,嘴角抿嘴,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皇后低眉顺眼的点一下头,望向台上,一脸和气。
“你们挑一出最拿手的好戏,若是唱得好,本宫有赏。”她朝着的台边报幕人吩咐道,眼中有股隐隐约约的欢喜。
站在台边的幕人,脸颊涂得红红的绿绿的,别个地方皆是抹得雪白,妆色上得浓厚,完全叫人瞧不出他本该有的模样。
“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幕人抱手行礼,然后鞠着身子退到了黄布帘子后面。
今日,孟玄堇没来。苏元妜同清风安置在一起,落座席位跟皇后二人隔两桌。
除了脸上的皱纹瞧得不很清楚,皇后的谈笑言语,甚至是眼神苏元妜都没漏看多少。
对于皇后,苏元妜是抵触的,这跟皇后本身好不好无关,只是片面的因为那女人对孟玄堇有歹意,所以不喜欢。
孟清风见苏元妜老是盯着皇后,不轻不重掐了她一把。
苏元妜却痛得一哆嗦,一脸茫然的看了看下手的女子,又赶紧撩起衣袖,要看被掐的肉胳膊。
“别总盯皇祖母,或者看的时候笑一笑。”清风低声细语道。
苏元妜揉了揉被掐青的手,满脸怨气。
“笑不出来。”她闭着嘴巴,声音在口腔里转了一圈,支吾得不太能让人听懂。
“那就别看,眼不见为净。”清风撇撇嘴,一脸嫌弃模样,又扬示意头看去戏台子那边。
她接着道:“认真听戏。”
苏元妜鼓着腮帮子,将淤青伸到清风面前。
委屈巴巴的道:“别的先不说,侄女,你可是把你婶婶給掐紫了。”
她翘扁着嘴,撇着眉毛,睁大杏眼,目光光盈盈的,肉鼓鼓的小脸包了好大一口气。
清风看了苏元妜青紫处,五官纠成了一团,她还没用多少力气,怎么就青了?
她咧嘴一笑,笑得有些歉意,又伸出纤细的手指,往苏元妜柔嫩的脸上轻轻一戳,肉肉的圆团变回了轮廓柔和的小脸,却不经意的看见苏元妜嘴角唇处的伤。
诡异的是,按理来说,此处本人自己是不会咬到的。
清风喝了口茶,轻轻咳了一声,咽了口口水。
她几乎凑到苏元妜耳朵边上低语道:“小婶婶,你这嘴唇,是我九皇叔咬的?”
话音刚落,唰一下,苏元妜脸颊到耳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目光闪躲,磕磕巴巴的道:“才,才不是,我,我自己咬的。”
她不过亲了两下,孟玄堇居然没收了她全部家当,说是要归还,不知等到哪日。现下,她是真的穷得叮当响了,连香木芍药她们都比自己有钱,还咬了她一口伤。
清风装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连带着心融神会的“哦”了一声。将自己的手腕撩开,递到苏元妜面前。
“那,小婶婶你再咬一口我看看,我这条胳膊随便你掐。”她意味深长的调侃着。
苏元妜涨红了的脸更红了,将清风的脸别过去。
“别说话,好好听戏。”
恰巧,这时台上笛声响起,清风便收了手不再笑她。
背景是冬日,一个扮相是舞姬美人的角色率先出了场。
唱完悲惨身世,美人便一转身,柔柔弱弱的晕倒。
接着一个扮贵气的男子救起美人,然后一往情深,情定三世。
然而她们并没有白头偕老,后来美人红杏出墙,还与家丁苟且,生了孽种。
啧啧啧,好一出伦理大戏,苏元妜不禁感叹,编戏人的心思七窍玲珑。
可这是在庄重严肃的皇宫高墙之内,这般宣扬糜烂腐朽,唱什么戏,讨什么赏钱,只怕一会拖出去一顿好打,半条命也不知能不能剩下。
此时,皇帝面色阴沉,正目光狠恶的盯着台上,眼中充满了杀气,却还未有人察觉。
戏台上的戏还在唱着,唱到男家主不识孽种,将产业拱手让給别人的儿子,悔恨终生,吐血身亡。
苏元妜看得认真,这清新脱俗得别致狗血剧情,委实难得。
估摸着快到结尾处,苏元妜被很大“哐当”声拉回神来。
皇帝勃然大怒,他的席位上,满桌都是拍碎了的青釉瓷梅花杯子碎片,手掌处正滴着血,脸色铁青,锐利的眼神像把刀子,能活生生剐人骨血。
他站起身将手里酒壶掷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叮当作响。
“这戏班子谁找来的?”皇帝几近咆哮的大声吼道。
皇后被震得微微一愣,却也只是片刻的时间,便一副惶恐的模样道:“这,这事是臣妾亲自交給丽妃妹妹办的,都是是臣妾的错,皇上息怒。”
丽妃被点了名,便也慌忙的跪在地上,她找来的不错,可这班子,是皇后胡家舅爷指名指姓举荐的,皇后说是宫里的戏皇上听腻了,换换外边的听听。
眼下只怕是吃了圈套,她算是百口莫辩了。
“皇宫禁地,庄严肃穆,你竟寻来这等污秽不堪的戏班,置我皇家威严何处?”皇帝怒目横眉,黑脸瞪着丽妃斥责道。
方才,丽妃还端正跪着,这会儿,她整个人都俯在地板上了。
“皇上恕罪,妾身不知他竟有这出戏,若是知道,妾身万万不能找来。”
皇帝鼻子里冷哼一声,大声唤道:“来人,将戏班的人拿下立刻拖出去绞杀,丽妃藐视皇家尊严拉下去杖责五十,半年不准出永穗宫,所宫门不许任何人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