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十年前?”
元妜点点头,许多事只要拧清了头绪,就像打通任督二脉,劈了天灵盖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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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十年前,当今皇帝拒了群臣上书,坚决不立太子,什么祖宗基业,国之根本他半句也没采纳,还将上书谏言的亲近大臣贬去荒野穷乏之地。
臣子上谏无非嫡子或是长子,只是那次上书后,长子孟罗云立刻被封了桓王,皇上更是在朝堂之上放了官方话,直言道:桓王文韬武略,心怀宽广,有大将之风,将尽辅佐之能。
将才,辅佐之能。
此言一出,便是说那桓与王帝位无望。
这事对皇后而言,她认为情况也不容乐观,皇帝虽说没一块否决了孟尘越,可也未允诺太子之位的归属。
那时孟玄堇历了火灾后几年,心性越发稳重深沉,言谈行事雷厉风行,做事拿捏绝不手软,为人心狠手辣可奈何皇帝喜欢。
至于如何淡然,便说人头点地,血珠溅身,他眼睛也不带眨一下。
此般嗜血冷情断不像一个十来岁的还孩子。
沐氏贵妃荣宠不衰,九子生母更是皇帝心尖上的白月光,那两年皇后悔青肠子,日日跪拜佛堂。
杀了吕昭仪是失策了,死人才最难赢得过。
她在最美好的时候逝去,以至于往后苒苒时光里,失真模糊的记忆只会让她昔日的存在更好甚至妙不可言,叫人割舍不下。
时不时又嗔痴念上一回。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旁观者清,翻手覆云。
却都不曾想自己本身就是局中人,盘中棋。
到底走到哪一步,未必就能由得了己。
…………
“胡氏一家迁来此处能做什么,串通敌国?”
清风说出口,又摇摇头。
胡一子不过是个县丞,无权无势,还没有依傍,之前安丘虽是个小国,却也由不得他这样的芝麻小官插上什么嘴。
“他愿意背井离乡不入族谱,千里迢迢来此处做个小官,其背后自然是有他丰厚的利益。”
“此地几十里外便是有毒障丛林,树茂林深且山中常有毒蛇出没,也是从差不多十年起镇上出入山林的人陆续被咬死了几十个,这消息一经传开,方圆镇上一般人家都不会进山林去。”
“所以胡家人在山中做了什么事?”清风瞅着元妜,如此听来像是与那胡一子家有莫多大关系。
元妜浅浅一笑,道:“山中有兵器窑。”
清风手中的茶杯不慎晃了一下,洒了几滴茶水落在裙摆上,迷茫中多了几分震惊。
“私造兵器可是重罪,若是按你说麝香之事并非胡兰芝所为,皇叔要惩办胡家人,大可以在这上免做文章,何苦再编个送禁香谋害你的事。”
元妜抿嘴笑着,低头喝茶不语。
只怕你家皇叔并不是为了报仇,那山中的东西才是孟玄堇的目的,若是真查出私自制造兵器的事,胡家这一支的人杀头的罪少不了,可东西得尽数上缴。
但如今只是谋害王妃,他先将相干的人都流放了,那些个耗时数年的特制兵器自然是要归他,至于对付山中余孽,估摸也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一些无首的散人,元妜算了算大后日定会启程回京。
但有一事叫她不安,半日前成羽快马去給大哥送信了。
子瑜一定会留下来善后,若是子瑜善后便是苏庭善后。
原来他们才是一道的人,眼下再细细想来,往日的参人的奏折,面上的不和都是做给世人看,掩人耳目的。
这事若是皇帝暗中允诺的倒也无碍,可若不是,孟玄堇身为皇子且受宠,最坏也不会丢了脑袋。
但苏庭子瑜只是人臣,如果真是暗地里谋划颠覆的事,有朝一日闻达于堂上耳,下场必定惨淡非常。
元妜长叹了,心里沉甸甸的。
她不懂的是,孟玄堇有谋略有才学,还在军中有威望,又上老皇帝最爱的幺子,接管大权本不就是坐等的事吗,为什么……。
“是是是,我小人之心,对不住你家九皇叔。”
清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念念叨叨的道:“就是,就是。”
元妜轻声笑着,将杯子搁到桌上,伸手推开窗户,一阵微凉的风透进屋里。
半弯的月牙已经斜斜的挂在树上,院中一片漆黑,正堂的屋里也还没添上灯火。
元妜转回头看了看清风,两人四目相对,已经彼此看不见眉眼了。
“我去上灯。”元妜下榻摸去妆台上找的火折子。
清风依旧盘脚坐在榻上,只是侧着头,目光随着元妜的身影一道移动。
“刚刚才想同你说,我还以为你跟了皇叔那么久,已经习惯不点灯了。”
“这事儿嘛,我分人而论。”
“嗯?”
“孟玄堇在我可以不点灯,凤侧妃在我也可以不点,可是眼下是你就不成了。”元妜笑吟吟的道。
“得得得,我自知三脚猫的功夫拿不出手,你就别挤兑我了。”
清风上一次展露功夫是在盛京,元妜被禁足,院外大门上了锁,守卫也不让进。
她轻功翻墙进去,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院中,元妜当时亲眼见着,颇为感叹了一番,她便扬言要收了元妜做徒儿。
结果走的时候稍微吃多了些,怎么也飞不出去,还是叫院里的丫环搬了好些石头踮脚才翻了出去。
正堂屋里。
孟玄堇坐在桌旁,伸手不见五指了才点上灯,翻出一摞折子,墨影在一旁添水研磨。
寂静无声了半晌,墨影从怀里掏出一个狭长的镶玉沉香木盒子递给孟玄堇。
“张生差人送来的。”
孟玄堇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最后一味神忧草。
如此一来,葯都齐了,再等几滴血即可。
他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将长盒子锁到一旁的箱子里,抬头看了看门口处。
孟玄堇自己不以为意,墨影瞧在眼里便是别一番景象。
墨影偷笑,也看了看院落别处的一抹昏黄灯影,支唔的道:“王妃与郡主许久不见,或是有许多话要说。”
孟玄堇收回目光,浅浅一笑她,再次投入到桌上的折子里。
头也不太的道:“我知道,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