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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想要把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亲人记下来,也算他们来过这个世界的一个记录吧。
从我出生那时起,就有很多生命走在了末途。
我的二爷爷,我爷爷的二哥,记录是因为在我还在襁褓之中时,他曾经那么爱过我,喜欢过我。
母亲要外出干农活儿,我被寄养在二爷爷家,**奶照顾我。听母亲说,襁褓中的我虽然瘦弱,却白白净净,有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二爷爷经常把我的小脚丫放在嘴里装做啃咬,嘴里说着:“啃虎蹄。”还在我能听懂他的话“蹬虎蹄”之时,使劲把两只小脚丫乱踢,二爷爷便在旁边大笑。
母亲说:“你小时候,你二爷爷可是亲你了,那么喜欢干净一个人,一点儿也不嫌脏不嫌累,把你成天价抱在怀里,任凭你撒尿拉屎,还乐呵呵地说,捡来金银财宝了呢。”
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样一个慈爱的爷爷形象,在我不到两岁时他便离去了。
然后是我的老姥姥,就是我父亲、母亲的姥姥,便是两位了。
先说我父亲的姥姥。她住在离我们有十几公里远的另一个村庄,家境殷实,我们在家境贫寒之时,没少得到她老人家的帮助。
老姥姥是个极正派、极厉害的人,辈份极高,延续了老一代大家族传承下来的威严,在她住的村庄,是一个邢姓大家族,而健在的最高辈份的人便是她老人家。大家说只要老邢太太跺一跺脚,大地都要抖三抖,这虽是夸张,但也可看出她老人家的德高望重。
我上初中时侯,她老人家还健在,她的生活还是保持着旧时的习惯,头发用篦梳篦得一丝不乱,所有的生活都要媳妇照料,虽然她可以自理,但却不怎么动手。
我那会儿读书在很远的乡里住校,偶然和一个与老姥姥同村要好的同学回老姥姥家,对于我的到来,老姥姥大抵都是极高兴的,她认为我是有学问的人,古时候都是秀才了呢,所以极敬重我这个比她小了四代的晚辈。
我一到来,她必亲自下厨,为我制作可口、丰盛的菜肴。八十几岁的老人,挪着一双小脚,我很不自在,觉得承受不起老人家如此的厚爱。便想帮着做点事情,此时,她必使出她的威严,“命令”我好好接受她的招待。我知道,作为过去的家长,一字不识的她那么向往着读书认字,她敬重的不是我而是知识。
每次去都是吃好的,拿好的,干粮都是老姥姥亲自为我准备的烧饼,家里的条件却过年中秋之时才可以吃到那么好的烧饼。
每次母亲知道我到了老姥姥家,叨扰了老姥姥都会叮嘱不要太多去叨扰老人家,老人家一辈子养尊处优,老了还伺候我这样的晚辈,不好。
但我一面是因为嘴馋,一面是因为受到敬重和爱惜,所以还是不听母亲的话常常跑去“叨扰”她老人家,老人家也会很惦记我,常常听说我同学放假,就会颤颤巍巍地拄着龙头拐杖去闻询人家我的消息,经常让同学捎话给我,盼望我去看望她。
我会极力节省下每周母亲给的两毛钱,攒两三个星期,就买一包水果糖给老姥姥捎去,老姥姥特喜欢嘴里含糖,说是日子太苦,要多吃点甜东西。我当时不懂她丶老人家所指,后来才知道她在叹息自己没落了的命运。
记得我那次去看望她,她宝贝地从被窝垛里拿出我买给她的糖,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
每天早上是炒莜麦面,加白糖、羊油、炒米的早餐,她必给我加多一些。一次做包子,我自告奋勇地帮忙,大大小小的不好看,舅老爷就笑话我,老姥姥很不高兴,说我是读书人,本不该会这些下人才干的活儿,她老人家把我当做千金小姐呢。
在我初三时,老人家去世,我是那么悲痛,从此再也看不到她老人家了,再也没有她的敬重和疼爱了,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疼我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