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两个武功高绝之人竟然因为这点小事情就失了分寸,一个不慎双双跌落水潭里,简直就像是两只落汤鸡。嗯落水鸳鸯感觉贴切些,晋王想。
他不得已尴尬地笑一下,对着铁剑先生拱手致歉:“现在这样子可真的是太失礼了,还请先生见谅。”
铁剑先生侧目瞟了一眼浑身都在滴水的晋王,也不吭声,径自向潭边走去。
晋王强行掩住了嘴角噙着的算计笑容,看着向潭边走去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目光却落在了水面上漂浮着的鬼面面具上。
跟着铁剑先生向潭边走去,晋王俯身捞起了水面上的鬼面面具轻声笑道:“我听闻先生成名甚早,十几年前先生便已经在魔教担任大祭司一职了,那么先生怎么着也应该是三四十岁的叔父辈人物了吧?”
晋王在铁剑先生身后边走边问,铁剑先生蹚水挪步,脚下不停,只是不想理他。怎么看他这一扑一撞都像是故意而为。
“可是方才我无意间揽住并撞倒先生时却窥到了先生鬼面下的容颜,先生非但没有那么苍老,而且——容颜俊美,年岁不大。”
他这话音尚未落下,前面的铁剑先生便身形骤然顿住,脸上净是不可思议的转身赫然瞪着他,眼眸中神色明显在寸寸皲裂。
他回身的瞬间便已经看到,晋王修长的手指中握着的便是他之前戴在面上的鬼面面具。
那么此时,他的脸上其实是什么都没有戴的。
心头一阵慌乱,他忽的背对着晋王转过身,脸上神色巨变。
都是刚才被他一揽一抱,失了神,竟然连戴在脸上的面具掉了都不知道。
他越想神色越是不愉,暗自咬了咬牙,无奈的闭上眼眸,心中长叹不已。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晋王,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苦涩和眷恋。
“你刚才是故意的?”他那金属刮磨的嗓音中透着一丝黯哑和颤栗。
晋王笑得意味深长的对着他轻摇了一下头:“虽然不是故意的,却也是有心想要一窥先生惊世盛颜。”
他确实是故意的,可是他并不打算轻易承认。
在今天之前晋王也只是对铁剑先生抱有猜测和疑惑的心思,可是因为今天短短的半天时间里,铁剑先生的两次到访,便已经足够令他存疑了。
若他还是像之前那样等着答案,那么后日离开西域他只怕会惋惜这一次的错过。占据主动之位便是占据上风的绝佳时机。
他请铁剑先生陪自己到这来走一遭,不过是为了多一些与之相处的时间,好让自己近距离的观察这个人。
却不曾想就连老天也在帮他,方才岩浆喷涌山石碎裂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计上心来,筹谋算计了这一下的落水。
他定定望着对面的那张面孔:清澈明润的眼神,精致俊逸的五官,细若骨瓷般的肌肤。
这人生得真是好看呢,可是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为什么要带上那么诡异至极的面具。
晋王细细打量着他,眼中有着震撼、有着震惊、有着感慨、还有欣赏。
铁剑先生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所有的情绪他都能读懂,可是却少了一份他最想看到的——深爱。
晋王的眼神中没有爱意,只有惊艳和震撼。
他不记得他,他此时已经失去了部分记忆。
是真的不记得了!
铁剑先生低垂下长睫,眼中透出深深的无奈和悲凉,旋即自晋王手中抽回鬼面再次戴上。
晋王看着他将鬼面戴上,有点遗憾的开口询问道:“先生可是懊恼我方才这么做?”
“没有。”
“那么先生可是不想与我以诚相交?”
铁剑先生嗤然一笑问道:“那么殿下可曾真的要与我以诚相交了?我还记得当日在齐云山巅,因为殿下一句话我便倒戈相向,那时我以为殿下便当我是自己人了。”
齐云山巅?
他不记得了。
“我确实忘记了一些事情。如今我们再次以诚相交还来得及。”
“来的及吗?”铁剑先生桀桀一笑,点点头道:“希望真如殿下所言,还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只要先生愿意,我们还是能做很好的朋友的。”
“朋友是吗?那是我高攀了的。今夜,殿下要看的真面目已然看到,殿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若没有,就此别过吧。”
晋王上前一步拦住了铁剑先生欲要离开的身形,眉宇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问道:“先生之前究竟在哪里见过我,我们之前有没有很熟识。这些疑问还望先生告知。”
铁剑先生轻轻的推开了晋王拦在身前的手臂,叹息道:“殿下多心了,之前你我除去在蜀中荒山中遇见一次外,再未曾见过。”
未曾见过吗?蜀山的事情其实自己也不记得了。
可是为什么方才看到他鬼面下的容颜时自己会有那种震慑心扉的感觉,为什么会觉得这张面容似曾相识,为什么会内心砰然而动。
又不是绝色的美人儿,自己不至于会对一个男人产生非分之想,可那种砰然而动的心悸,就像是他每每念及的那个名字——斜阳。
默立了半晌,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和念头,晋王张口说出一个名字来:“斜阳。”
轻声念出了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面前立着的身行就是一抖,很明显的抖动。
可惜晋王却正好在此时微阖眼眸感念着心中的那一丝疼痛和胀满的暖意。
他没有看到眼前之人方才那一瞬间的不自在,便是再一次错过了与他的相遇。
铁剑先生白袍下的手握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许久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晋王告辞道:“时辰不早了,殿下若没有什么事情,就早些回去吧。”
晋王阖着的眼眸缓缓张开,对着他点点头,应道:“谢谢先生相陪这许久,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似乎显得有些漫长,也不知道是两人都走的极慢的原由,还是上山的路确实难走,待两人再次攀上裂谷时,天色已经微明。
两人湿透了的衣服早已经用内力烘干,裂谷口,两人对立良久,最终没有人开口,各自转身向该去的地方走去。
晋王一路都是缓慢行走着,所以待回到住处已经天色大亮,他略一思索便径直纵身越过高墙向自己的院落行去。
此时他什么人也不想见,更不想应对漓江月。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他需要将其整理归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