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行宫休养生息的明宗帝一边瞧着承平帝送上的文书,一边对一旁的善宝叹息:“这天下百姓早晚得被玉儿给惊死。他可是真的一点也不顾及我陈氏的颜面和大陈的国体啊。”
善宝想笑,却生生忍住了,“皇上做事真的是出人意表,这时候朝堂上肯定乱得一塌糊涂了。搞不好还有人要来求见太上皇。”
明宗帝摆摆手,道:“不管谁来,一概不见。”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略一迟疑问道:“永阳那边会不会有问题?”
“九公主如今在这行宫中镇日陪伴贤妃娘娘,倒是比之前更娴静了。但是,早晚还得闹一次吧。”
明宗帝点头,永阳对斜阳的心思他也瞧出来了。
若是永阳知道斜阳和玉儿的事情,闹是少不了的了。
罢了,早点给永阳找个好驸马才是正理。
正在碧霄宫弹琴的展斜阳闻听高升派来的小太监说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手一抖,手中焦尾古琴的琴弦划出了一道难听的声音。
他停下抚琴的手眨了眨眼睫,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笑呵呵回话:“早朝时分皇上下旨要册立龙虎将军您为后,高公公叫奴才先来给将军送个讯儿,皇上这会子刚下朝,估计一会儿就到。”
还真是任性啊。
展斜阳不禁失笑,摆摆手摒退了小太监。
这下子,真是闹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呢。
不知道此时满朝上下会是个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父亲那边会气成什么样子,难怪这些日子不许他上朝,却原来是有事瞒着他。
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任性的一面呢。
立后,亏他敢说敢做。
撑着额头,展斜阳满眼无奈神色。
他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为什么就这么的不肯放下呢。
他和他这样的身份与关系,天下人该如何接受。
将头枕着臂弯,展斜阳眯眼望向远处的天际,心随着云层渐渐远去。
承平帝来时就看到展斜阳眯着眼望着远处的天际,斜靠着臂弯,露出的半张侧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
痴痴然望着那张侧脸,明媚安然。
十年前,明眸皓齿的小小孩童撞入少年眼中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此生,他与他不负彼此。
抬手将展斜阳被风吹拂的发丝拢起,指背轻轻擦过他如玉般的脸颊,承平帝的脑海中闪过了“缘定三生”这个词。
传说,三生石上定三生。
他想,他和斜阳要定的不止是三生,而是生生世世。
他啊从来就不会是一个在乎别人眼光和言论的人,斜阳更不会是。
如今,他早朝上的旨意定然早已经传遍中京城内外,再无法更改。
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再不许有人来跟他提什么纳妃之事。
至于立后,若立,只能是斜阳。
朦朦胧胧就睡着了的展斜阳,觉得有什么温凉的触感擦过脸颊。
下意识的缩了缩鼻尖,半梦半醒之间他抬手欲要拨弄那擦着脸颊的东西,却无意中捉住了承平帝的手。
抬眼瞧了一眼一脸笑意的承平帝,展斜阳继续阖上眼眸,咕哝着:“陈玉......”
承平帝的心随着他这句清浅的嘟囔而柔软,低下头靠向他的背脊,将人圈入怀中。
清浅的呼吸充斥着展斜阳的后颈和耳郭。他张开迷蒙的眼再次看了看承平帝,“你是不是有事情该告诉我?”
承平帝勾唇,含着他的耳垂,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
此时,他们身处的是碧霄殿的临水暖阁。
向着湖面的那一排窗子尽数打开着,窗上都蒙着鲛绡纱,轻薄而透光。
冬日的暖阳自窗间照了进来,承平帝低头望见展斜阳迷蒙的眼,心猛地震颤了一下。
展斜阳此时的眼眸迷蒙中透着水盈盈的光,他浅笑着自臂弯抬起头,“陈玉。”
“嗯,再叫一遍。”一面啃噬着展斜阳的后颈,一面说道。
他特别喜欢展斜阳这样叫他,每次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和斜阳之间没有丝毫的缝隙。
睡得迷糊的人终于清醒过来,回身揽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拉下来一些,热烈的回吻他。
并在间隙中一遍遍的唤着:“陈玉......陈玉!”
今天的承平帝在没有往日的矜持和害羞,他只想将人纳入自己,与之相合。
许久两个人都气息渐渐粗重起来,承平帝这才将人松开一些。
将人抱在膝头,承平帝的手圈着他,抚向面前的焦尾古琴。
声声入耳的是凤求凰,展斜阳面色微红的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弹奏着这时间最美妙的琴音。
承平帝一面弹着琴,一面在展斜阳耳边道:“这是给你的定情曲,你介不介意委身于我,做我陈玉的皇后?嗯?”
问的魅惑人心,语音故意撩拨而勾魂。
展斜阳一个战栗,只觉得一串麻痒自心头窜起。
他感觉得到对方的热度,感觉得到那个紧紧贴着他的温存。
他回身吻了吻承平帝的唇,笑着应道:“愿意。”
一世诺,世世诺。
管他明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此时此刻,有他在身边相伴就好。
承平帝勾了勾唇,在一曲终了后,浅笑,“那么,等着与我并肩立于正阳门,接受万民的祝福和敬仰好吗?”
展斜阳忍不住笑弯了眼,眼神中却有什么东西一隐而逝。
他没再多说,只是迎上承平帝的唇,与他辗转拥吻。
承平帝要立展氏无双公子为后的事情不只是大陈上下传遍。
就是远在北燕的北燕皇卫无庄亦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彼时,正是他每个月最痛苦难耐的时候,满天星辰,夜凉如水。
在整个眼珠被血色充斥的最后刹那,他将手中宛若竹签般粗细的银针扎入了自己的腿上。
每一次情花蛊毒发,他都是一下下刺伤自己,用这样的方法强迫自己能够清醒一些。
哪怕只是短暂的清明也是好的。
可是,这一次,银针扎下后,他居然无力将其拔出来,而是握着银针仰头嘶声厉啸。
厉啸之声声彻整个北燕皇宫。凄凉而可怖,若如困兽,更如鬼魅长啸。
闻听,只叫人心胆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