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行宫大火之后,承平帝神思一直都是恍惚的。
他亲自带着人在火场搜寻了一夜,却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那不是斜阳。
只从被烧焦的骨骼上他就能够肯定。
可斜阳人去了哪里,阿甲和一百玄锋营将士去了哪里。
因为当时太过慌乱,火场附近已经被踩得凌乱不堪。
可他们仍旧在离火场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行不属于玄锋营的马蹄印。
那行马掌的印记出自晋王府邸,但不是玄锋营更不是黑旗营。
接着,行宫附近的山丘上也发现了这道马蹄印,旁边还有两双足迹。
他亲自用手丈量过雪地上那两双足印,都不是斜阳的,斜阳的足比这个小。
可他猜到了这个马匹和足印是谁的,他霍然起身看向身后的常平他们,“即刻派人寻找阿甲他们,找到后将人第一时间给我带回来。”
说罢,翻身上马向漠北方向追去。
卫信和常平心中微微一震,旋即带人上马追着承平帝。
卫信和常平的马匹也是良驹,可比之承平帝之乌云还是差了一点。
两人心中焦急,只怕承平帝将他们甩脱了。
幸而,承平帝沿途都会停下马四处查看,他们才能堪堪追上。
承平帝在一处树林边翻身下了马,在那里他捡到了一双被烧焦的靴子。
将靴子握在手心的那一刻,他的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斜阳没事,斜阳居然真的没事。
可其中一只靴子上被烧焦的洞像是一个大张的口,在暗暗地讽刺着他,嘲笑他。
承平帝将靴子揣入怀中,这地面上有两行蹄印,一行继续向前,一行回转向来路。
究竟,他们是继续向漠北去了,还是又回了中京城?
“常平,你带些人回去沿着这蹄印看看,务必要把莫云飞给我找出来。”
常平心中稍微一怔,躬身问道:“爷是怀疑公子被云飞带走了?”
“不是怀疑,是一定。这蹄铁是斜阳亲自制的,整个晋王府只有我和斜阳的马钉着这样的蹄铁。
斜阳的盖雪如今在晋王府,可还有一个人的马上也钉着这样的蹄铁,那就是莫云飞。他的马是斜阳送的。”
常平闻言点头道:“没错,公子送给云飞的那匹枣红马上钉着的确实是这个蹄铁。”
这样说来公子一定没事,可是云飞为什么会把公子带来这里?他不该带公子回京吗?
这话,常平只敢想想,可不敢问出口。
承平帝再次翻身上马,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卫信道:“你随常平一起回去,我带阿九他们向前追踪看看。”
卫信摇头,不肯回去。他一拉黄骠马的缰绳,率先向漠北方向疾驰而去。
承平帝如今哪有心思跟他多耽搁,见他不愿意回京,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承平帝和卫信一行一路向漠北方向行去,却在行了两个时辰左右便失去了蹄印。
承平帝蹙眉四处打量了一番,调转马头向侧面的山间行去。
莫云飞,他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带着斜阳离开燕山行宫。
究竟燕山行宫大火与莫云飞有没有关系,亦或者是莫云飞刚好赶到及时救了斜阳?
可莫云飞去漠北为什么要拐去燕山行宫,他是特意去见斜阳的?
为什么在行宫大火后,莫云飞不在第一时间将斜阳送回宫。
承平帝不禁想到了莫云飞看展斜阳的眼神,他的心莫名有些焦躁。
但愿只是他想多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莫云飞,你最好此时已经带着斜阳回了中京城。
最好!
承平帝没有想过自己只是晚了一步,却已经找不到展斜阳。
当他在山间看到扔在地上的野鸡腿时,面上神色骤变。
莫云飞果然和斜阳没有回中京,非但没有回中京,甚至他还刻意离开主路,避过官道和驿站。
他想做什么。
他究竟想做什么。
承平帝的身躯晃了晃,他紧绷着神经,面色铁青,他咬着牙拼劲全力不让自己倒下,他还要寻找斜阳。
又是一个不眠夜过去,一日夜水米未进的承平帝被卫信一把拉住了马缰绳。
承平帝眼中满是血丝,无力地对卫信道:“卫信,你别拦着我,找不到斜阳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卫信抿着唇,冷冷问他:“这天下你不管了,这江山你不要了,这大陈黎民百姓你就这样扔下了?那我们这些人呢,你也不管了?你如今心中只有你的斜阳,那么太上皇呢,卫壁和曲成烟呢,你也不管了。”
承平帝眼中冒火,一把扣住卫信抓着马缰的手,“卫信,若不是因为你那些话,我又怎么会将斜阳只身扔在燕山行宫中。”
卫信心一下子凉透了,果然,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再一次是他的错。这根刺与上次斜阳战场失踪一样,再次扎在了他们心头。
“既然是我的错,我去寻斜阳,大陈还需要皇上去主持大局。”
望着卫信的眼眸,承平帝不忍地撇开了头,“对不起,我不想伤了你,我现在好乱,你不懂,我不能失去斜阳。”
“我懂。可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不能满天下找他。”
“卫信,能让我任性一次吗,这么多年我背负的包袱太多,做什么事情都有所顾忌,这一次趁着还在年节,让我亲自去追斜阳吧。”
最终,卫信徒劳地放开了手,如今还是年假,那么就给他去寻吧。
须臾后,承平帝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痕迹,再次向远处纵马疾行。
他知道,卫信说的对,他无从任性。
他肩上背负着太多的包袱,他忍不住眺望远处的天际,一遍遍在心中呐喊:斜阳!
卫信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他的目光定定注视着马背上那个紧绷着的笔直身影,不禁在想,若展斜阳找不到该怎么办。
他不敢深想,这就像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劫数。
每一次斜阳出事,都跟他有关。下一次,承平帝是不是会让他离斜阳远远的,才会放下心来。
苦涩地扯了扯唇,不知道昨夜“落梦”发作的轻,还是承平帝早已经无痛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