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空间响起,整个空气都为之凝固。
正在默默后退的卫信和玄锋营的将士均瞬间停下了动作,齐齐低下头。
只有一旁的莫云飞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斜阳,斜阳打了皇上。
天,莫云飞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够承受了,斜阳比自己还要胆大。
承平帝默默地垂下脸对上展斜阳的眼睛,心里又痛又震惊。
所有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有展斜阳依旧神色冷凝,“不要碰我,请你,不要碰我。”
展斜阳说得斩钉截铁,一点余地不留。
他不知道承平帝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能一边说着不能没有自己,一边又伤了自己。
即使是逃不掉,走不脱,他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跟着他回去,继续被他关在某一个无形的牢笼里。
突然遇到燕山大火,他觉得他已经将能还承平帝的都还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再给予他。
心都没了,不过是剩下这一个躯壳,却仍旧做不得自己的主。
“陈玉。”他冷然开口,“我展斜阳爱你,爱的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可是,我换来了什么?
“你将我独自留在燕山我接受了,虽然我的心很痛很痛,你知不知道当行宫中雷火弹爆炸那一刻我想的是什么?
“我想我不能就这样死掉,不能趁了你的心。我要活着,我想远离你好好活着。
“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我不该为你活着,我该为我自己活着。
“这十余年我活成了你的影子,世人眼中的无双公子展斜阳就是陈玉的影子,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绊住了我。甚至,我就是另一个外表看似温润的陈玉。
“于是,当有一天你突然背弃了我,我的整个世界就坍塌了,我觉得自己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
展斜阳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可,如今我才知道,没有了谁都是一样的,我依旧能活得很好。
“我这两天就很好,过的很好,很轻松,从来没有过的轻声惬意。
“我以为我可以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可我这点奢望都被你打破了。
“既然你要带我回宫,我阻止不了,那你就带我回去吧。可是请你,从这一刻起不要再碰我,不要再跟我说那些动情的话,我不想再次沉沦进去没有了自我。
“还有,请你不要伤害云飞,他只是想帮我。”
说完这些,展斜阳转过了脸,紧紧抿着唇,身子绷得直直的。
承平帝在他这番话中久久无语,心中除去痛还有惶恐和苦涩。
最终,千般滋味都化成了无声的叹息。
斜阳这一次伤成这样,他罪无可赦。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他定然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觉得不能辜负大陈,不能辜负父皇,可他单单辜负了斜阳。
下意识的想去抱紧展斜阳,却想到他方才那番话,承平帝难过的鼻头一酸,“我说了这是一个误会,我会跟你好好解释清楚的。”
斜阳,我只有你了,请你不要这样对我。承平帝在心中这样想着,可却不曾说出口。
他不想展斜阳看到他的无助,他不想加附太多的包袱给斜阳。
不管怎么样,先将人带回去吧。
一抖缰绳,胯下的乌云再次向前疾驰,只是,这一次,心更痛,更伤。
莫云飞怔愣着看着远去的承平帝,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跟着一起回去。
时间飞快。
展斜阳已经被带回皇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展斜阳每日只是呆在长明宫中,哪里也不去。
这一次,承平帝没有禁足他,可是他哪里也不想去。
每天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便坐在长明宫花园的梅花树下,单手支着头一坐就是一天。
他几乎都不开口说话,最多偶尔会抬头看看远处宫殿飞檐外的天空。
承平帝在将他带回来的当日,便贴着他的耳根告诉了他燕山行宫那日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可承平帝没有告诉他在卫信山华殿外的那一段儿。
他不知道是承平帝故意不说,还是承平帝觉得他知道那一段所以忽略不说。
说与不说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他只想守好自己的心,什么也不做。
莫云飞最终没有去漠北,承平帝命他返回了中京城。
每隔几日,承平帝便会将莫云飞宣召入宫,让他来见展斜阳。
因为只有对着莫云飞,展斜阳才会露出一点烟火气。
承平帝特别害怕展斜阳不说话的样子,他总觉得这样的展斜阳就像是一个影子,一个会随时离开他的影子。特别不真实。
可他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令展斜阳开口。
自那次展斜阳在马背上跟他说了那番话至今。展斜阳再也没有开口跟他说过话。
不是不说话,只是不跟他说。
偶尔展斜阳会跟高升说一两句,会跟前来寻他的莫云飞说几句,但跟他陈玉,一句话一个字都没。
每晚,他都强硬地守着展斜阳入睡,因为他怕,怕一觉醒来展斜阳便不见了。
可是任他在展斜阳耳边说再多,都得不到回应。
这样的感觉令承平帝害怕又抓狂。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无法撬开展斜阳的嘴巴,更无法进入展斜阳的内心。
展斜阳真的和他自己说的那样,封闭了自己的心,甚至都不会特意多看他一眼。
承平帝只能将所有的痛楚和怨恨尽数发泄在针对曲成烟和卫壁的事情上。
他以雷霆手段将曲成烟和卫壁布在中京城内外的势力自上而下的摧毁。
不止这样,他还将北燕属于卫壁的那股势力一点点蚕食,将大陈内外能知道的属于卫壁和曲成烟的势力尽数摧毁。
可他做得越是狠辣,心就越凉。
他觉得自己渐渐地越来越像当年的陈无垢了。
一样的无情,一样的狠辣,一样的冷血。
这些年,展斜阳浇灌在他心中的暖意渐渐被他挥霍殆尽。
卫信没有回北燕,镇日呆在皇宫中,为他忧心不已。
可展斜阳不仅不搭理承平帝,也不搭理卫信。
甚至除去莫云飞,他连父母都不愿意见。
这样的斜阳无疑是执拗又任性的,承平帝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包容着他的执拗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