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原来是个误会?这个误会却要了我的命。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了。”展斜阳的手依旧抚摸着承平帝的脸。
他转脸看向莫云飞,歉意道:“对不起,云飞,我不能跟你去看江南四月天了,我好累。”
莫云飞狠狠地擦了擦眼泪,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来,“没事的斜阳,累了你就睡会儿,等你睡醒我们接着去。”
展斜阳闻言,渐渐将凤眸阖起,他真的好累,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他真的好累。
承平帝却吓坏了,见展斜阳就这闭上眼睛,他慌乱的跪行一步将人抱起,叫道:“别睡,斜阳。别睡,跟我说说话。范师叔已经找到了,他们正带着他赶来,你别睡。”
强睁开眼看了看承平帝,展斜阳抬头伸出细瘦的胳膊勉力圈住承平帝的腰身,叹道:“我不想睡,可是我真的好累。”
“斜阳,你不能有事。你若不在了,我也就没有办法活了。”承平帝眼中满是泪意。
“嗯。”展斜阳低低应着,又要睡去。
“斜阳,我不许你有事。你的命是我的,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有事,你听到了没有。”他的声音低低的,似梦呓,却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展斜阳心头。
展斜阳强撑着用尽身上所有力气,展露出一个笑容来,“吻我,小义父。”
承平帝流着泪吻上了展斜阳干燥的唇,依旧是记忆中的温热触感,可是却令他的心更疼。
莫云飞放下手中的棉布巾向外行去,他的心痛的无以复加。
若是早知道斜阳一出中京城就会生病,他一定不会带着斜阳这么快离开。
他以为斜阳的心真的死了,却不料原来斜阳只是将对皇上的情埋藏在了整个血肉间,一碰就痛。所以,斜阳才会这样快的失去精神失去生命力。
这几日,斜阳吃什么吐什么,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全靠一点意念支撑。
而这点意念便是对承平帝的想念和牵挂吧。
他眼中满是泪,一重重的泪水涌出,让他完全看不到前面的路。
寝殿内的药味浓的散不去,这些日子展斜阳吃不了东西更喝不进去药汤。
所靠的,全是在浸满草药的浴桶中浸泡。所以他整个人身上都是浓浓的药香味。
承平帝吻着他,泪眼朦胧,只是唇片贴上展斜阳的,就足够他心如刀割,绞痛不已。
他一面滚滚落泪,一面亲吻着展斜阳,他觉得世间万物都不及展斜阳的一张笑颜,可是如今的斜阳一抹浅笑都是那样的勉力。
展斜阳墨色的凤眸中渐渐失了光彩,他强撑着看向承平帝,这人一如记忆中温润,只是双眉紧蹙,没有一丝展颜的迹象。
展斜阳双眸含泪的望着承平帝,“我那日初离京便梦见了你,在成化的桃林间我也梦到了你,梦里的你一如既往的温润,一如既往的令我心动。
可是后来我再也没有梦见你了,如今你来了,真好。这样我走的也安心了。”
“傻瓜,那不是梦那是真的,是我太想你,忍不住来找你。可是你居然晕沉沉地沉醉不醒,迷迷蒙蒙地回应我。”承平帝眼眶红红的,却忍不住勾了勾唇笑了。
展斜阳也忍不住勾了勾唇,可是却绽不出一个完整的笑意:“原来是真的,原来不是梦啊。真好。”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展斜阳的眸光越来越涣散,他觉得他已经再也撑不住了。
他轻轻唤了一声“小义父”,叹息道:“请对展家的人宽容一点点,给他们一条宽容的路,也不枉我与你父子一场的情分。”
承平帝一直未曾止住的泪更汹涌了,他紧紧抱着他,却又小心翼翼,“傻瓜,你是我的小狐狸,你是我的爱人,你不止是我陈玉的义子。我不准你有事,不准你死!你若死了,我必然不会对他们仁慈。”
展斜阳扯了扯唇,摸着承平帝的脸,细瘦的手指眷恋地描绘着他的眉眼和五官,“你不会的,因为你是明君。因为冯渊说你是这天下九州的帝王之才。”
“我会,我一定会。”承平帝咬牙道:“你若敢现在死,我就一定会。”
说着,承平帝又滚出泪来,抱着展斜阳将他的脸贴近自己的脸,“所以,斜阳,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的心中就再也没有阳光,全是阴暗。
“我已经着人调查清楚了,燕山大火是曲成烟和卫壁派人放的,雷火弹是他们自常云处得来的。
“我此刻已经派人去围剿峨眉,派人清扫齐国旧部。
“所以,斜阳,再也没有人能给我们制造这些矛盾和误解了,你好好养着,等我十年,不,七年就好。
等瑾瑜大了,等他能执掌大陈江山了。我就跟你一起归隐。”
展斜阳用食指轻轻捻着承平帝的眉心,叹息道:“我真的希望自己能等到那一天,可是怕是不能了。
“别总这么皱着眉头,我不喜欢看你皱眉,我喜欢看你笑。让我记住你的样貌,这样来生我还能找到你。”
“不要。不要......”承平帝说得心酸,却是半分办法也没有。
如今卫信亲自去接范师叔,就要赶来了,只要斜阳再多撑一会儿就好。
“来生,我还要遇见你。用我最好的姿态来遇见你。来生——”
就在展斜阳缓缓阖上眼睛时,莫云飞顾不得君臣之仪,顾不得一切“哐当”一声推开了卧房的门,“范师伯到了。斜阳,范师伯到了你就没事了。”
展斜阳的眼皮渐渐要闭上了,他向莫云飞的方向望了一眼,露出一个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微笑。
下一刻,莫云飞“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他看见了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承平帝怀中的展斜阳慢慢阖上了眼眸,抚摸着承平帝的手也垂落下来。
不——
莫云飞发疯一般在心中哭喊,他跪爬着向前奔去,却一切都是徒劳。
紧跟在莫云飞身后推着范裴义的柳忡也怔愣在当地。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而一切其实都已经变了。
江南四月,杏花微雨,终究只成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