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司衙门侧近,新挂牌的军械管理局。
刘时敏只率寥寥亲信来此,递上拜帖,与田尔耕相见于内室。
田尔耕手提着竹盔,面容鲜嫩笑容淡淡毫无暖意:“都说老刘聪明,这太聪明了也非好事。”
刘时敏粗陋面容也无变化:“中宫娘娘已想通透了,让咱来提陈仁锡,并剪除其同伙。老魏那边不便走动,咱就想到了你,要提走陈仁锡,你这不点头,没人能提走。”
“老刘,人家陈探花可是卢天官的同科好友,还是袁大司马的门生。娘娘要处死陈探花,恐没那么容易吧?”
“陈仁锡是卢天官同年不假,是否好友我就不知了。至于袁大司马门生之事……他到底是孙承宗的门生,还是袁大司马的门生?又或都不是?”
刘时敏面上露出笑容:“帮咱一把,带咱去见孙承宗。现在也只有你能带咱去诏狱里走一趟,这差事做完,咱向娘娘为你美言。”
田尔耕皱眉:“你想知道多少?我知道的也不瞒你,若有我不知道的,我再带你去见孙承宗。诏狱现在姓魏,我不便插手。”
“好,你与孙承宗商议时,陈仁锡知道多少?”
刘时敏所问,让田尔耕苦笑:“老刘问的还真是关键,恐怕只有孙承宗、陈仁锡才知道。我当时拦住陈仁锡质问,他表现如常,没看出什么异色。”
见刘时敏闭目皱眉思考,田尔耕劝道:“不再考虑考虑?陈探花不好处理,再怎么也得给卢天官一点面子。”
“你觉得卢天官和陈仁锡是一伙人?”
刘时敏反问,问住田尔耕后,刘时敏才睁眼:“卢天官有古之名臣孤高气节,怎会与小人同谋?卢天官受用以来,谨慎举荐只用乡党,其中可没几个奸贼。”
“是是是,老刘你说的对,要抓就抓,咱这回帮你。”
田尔耕说着从腰间皮匣中取出一枚铜牌双手递给刘时敏:“出示此牌,天司当值军士会放行、配合。”
刘时敏接住铜牌,长叹一声:“中宫娘娘是仙女谪世,本是贼人编造谣言。现今好了,道主从天界而降主持诛杀魔龙之事,还直直落在坤宁宫中,娘娘司花仙女之称不胫而走,假的也成真的了。若非贼子捏造谣言,皇上又怎会一意孤行不听规劝?”
道天内,楼阁中吕维侧躺,拥着李秀英,他闭目假寐,手掌游动。
李秀英趴在胸膛,乌云长发挽垂左肩,缓缓讲述她知道的一些事情,吕维颇为无奈暂且听着。
本以为可以酣畅大战一场,事到临头才发现李秀英转生后身体全面恢复,多了道阻碍。磨蹭了许多功夫,又不得不休缓停战,他掌握的治愈术效果也不甚明显。
“中宫之父张国纪,诸生。家贫甚,晨起为人征租,见弃女于道旁,卧霜雪中。不死亦不啼。怪而视之。适有异僧过其侧,谓国纪曰:‘此女当大贵,并将大子之门,可收养之。’”
“又问之乃曰:‘此女在兜率天宫为司花仙女,因尘心未净,历数百年一劫,谪堕人间。昔在西汉之初曾降世,为宣平侯张敖之女,孝惠帝娶以为后,稚年守寡,幽闭空宫,年四十一而薨;及南北朝时又降为北齐文宣李皇后,身遭冤辱磨折犹多,年五十四而薨。南宋时复降为士人妻,年二十七殉金人之难。今又偶动尘心,将使饱经忧患,多受诬谤,他日谴期既满,即归真耳。’”
“异僧语毕,行数步,忽不见。国纪乃取女归,育之于家,时万历三十五年十月初六日。”
李秀英做着解释,张敖的女儿叫做张嫣;北齐李皇后叫做李祖娥。
李秀英说着呵呵冷笑:“张国纪家贫,中宫入宫时却以丰硕闻名,岂不荒唐?中宫生父非是罪官,实乃强盗死囚。中宫就位,喜不自禁,就颁发懿旨于其父,这才事发。事发后,皇帝虐杀张国纪家中五人,遣回原籍。”
“杨涟等人步步紧逼,皇帝忍无可忍才授意魏老狗痛下杀手。这杀意,也和中宫身世有一些关系。”
“就连王恭厂失事,也是许多说法,与范慧妃所生皇子之死有关。”
“宫里头上上下下都想着杀人的事情,倒是真人这里,睡了许多日安稳觉。真人又体贴非常,妾立时死在真人怀里也是乐意的。”
吕维听着疑惑:“虐杀?”
李秀英看一眼吕维,诧异说:“此宫中皆知之事,张拱宸五人以欺压百姓入罪,皆枷刑三月,欲置死地。办案锦衣卫官规劝被降职,朝中百官皆劝,皇帝不听。去年张国纪家奴三人违规使用驿站,一人斩首两人绞杀。因案,张国纪也被判处充入国子监学习礼仪三年。”
后来张国纪娶纳宫中释放的年轻宫女为妾,也被御史弹劾,又被狠狠一顿收拾。
宣德时期,给七旬国丈还赐过刚入宫的指挥使女儿为妾。有先例可循,现在娶的又是宫中裁退的宫女,张国纪犯下这么点小事儿,差点又被勒令去国子监学习班打卡、签到、坐班了。
“丝鬃银勒动衔尘,禁树投丸不畏人。向说椒房此无赖,如今不是霍家人。”
李秀英还吟诵一首当时宫中因此事而创造的宫词,长叹一声:“中宫也是为难。”
吕维又问:“那她生父呢?”
“死了,中宫在元年四月册封,就召见客氏多加训斥,制造事端有启衅借故打杀之意。中宫自以为大权在握,就发懿旨给其父,其父张扬呼朋引伴喧嚣此事,已至事漏。六月,张国纪上奏揭发此事,刑部主审不了了之,九月问斩。”
李秀英薄薄嘴唇翘起,不屑哂笑:“自此之后中宫与皇帝面和心不和,后中宫有孕,也是皇帝授意催产。皇帝手握至高大权,天下人无不跪伏,种种苦果只有中宫一人独尝。”
“可是那些贼人依旧不知收敛,信王选妃,他们也横插一手。二十三名秀女中,真人觉得谁好?”
吕维想也不想,就说:“与你同名的田秀女人间绝色也,有你之果决爽利,也有她之丰盈明艳,初见时就有收纳之心。难道她也是?”
李秀英呵呵做笑:“难得真人还能记住她名字,他父亲边镇武官,轻侠快意,怎可能和贼人勾结?是那最为瘦弱的女子,唯一裹足的可怜人。”
这两个吕维都有印象,神龙字典评定中,这两个秀女转生后都有四格技能,潜力与张嫣一样,比李秀英强了十倍不止。
裹足普遍有两种裹法,一种是田秀英、李秀英的侧裹,有纤足的效果;二是周纯娥这种最残酷的裹法,折骨缠。
她见吕维沉眉有厌恶之色,就如蛇一样拖动身子,嘴唇附在吕维耳际:“如她那等下贱缠法始于妓家,有种种妙用,能使人欲仙欲死。真人不妨采纳品鉴,说不得另有感受。”
吕维眉梢依旧不展:“纵有妙用,也是丧心病狂之举。人生在世,也是母亲所养,也有姐妹、妻子,也有女儿、孙女。推广折骨缠者,本性之恶与邪魔何异?”
“真人有慈悲心,难道要诛尽天下士大夫不成?”
李秀英起意,出言相挑:“士大夫太远,还请真人慈悲慈悲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