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呢,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楚怜反问。
“本王?”慕谦倾一怔,没想到会被这样问。
一副墨色的画卷徐徐展开,上头是一座世外桃源的山林,汩汩山泉倾泻而下,清澈如水,漫山遍野开满的油菜花相映成趣,美不胜收。这曾经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是,事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自己从出生就是皇子。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背负着的责任,他读遍治国之策,水利,农田,赋税……他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必定要辅佐自己的哥哥坐上皇位,治理国政,励精图治,让天玄国的子民们享太平盛世。
回过神来,慕谦倾浅笑一声:“本王乃是天玄国的王爷,想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身担重任,匡扶大统,百姓安居,才是本王该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坚定。
看起来高不可攀的王爷,身上竟也有这般沉重的压力。
楚怜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疼。
转过身,她自顾自道:“楚怜希望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
慕谦倾点头:“如此甚好,”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本王希望,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
“因为本王注定会负你。”
楚怜一回头,眼神似有颤抖:“若是我一定要喜欢呢?”
慕谦倾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有了一丝触动。
“你会弹琴吗?”
楚怜摇头。
“随本王来,”慕谦倾带着楚怜,绕过书房,到了一处自己从未见过的地方。
他拿出一个木匣,从中取出一柄琴。
一身白衣的慕谦倾席地而坐,窗外的月光拂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像是一座玉雕一样俊美无俦。
一个音,随之而出。
轻柔曼妙的声音,随之淡淡的飘散开来,时而迅疾,时而轻柔。像是一双轻柔的手,慢慢撩拨着楚怜的心。在这样苍茫无边的夜色里,显得孤寂而清幽。
“这首曲子乃是前朝一位才子途径江南,偶遇一位佳人所做,”慕谦倾道:“此曲乃是琴瑟和鸣,只是那位佳人自始至终都从不知道有人倾慕,故而始终只有琴谱,却没有瑟的谱子。此曲虽美妙,却少了一半的韵律。”
因为少了一半,所以听起来才那么悲戚吗?
楚怜不解:“才子佳人最是般配,既然喜欢,为什么开口说呢?”
“或许是害怕失望吧。”慕谦倾答。
“失望什么?”
“失望得不到回报,失望美梦破碎,换来的只有更大的绝望。”慕谦倾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开口:“本王记得,那日搜查屋子,在你的房间里,搜查出了千两银票?”
那银票乃是慕连城和孟少柯两个人丢给自己的,这两兄弟,形式作风都一模一样。她那之后一直没机会还,如今一转眼也过去月余了。
“这一千两银子,足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慕谦倾开口:“若是你担心仅靠孳息日子疲懒,本王在江南还有一些田产和铺子,届时让方管家请几个凑手的长工种地,再替你雇几个精明的掌柜,做些生意,日子应当不会太难过。”
楚怜没想到,会听到这话。
“王爷是想楚怜走?”
慕谦倾放下手中的琴:“你仔细想想,留在本王身边,你可曾得到过什么好处?“
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不如早日离开。”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背对着楚怜,慕谦倾再没有开口。
夜色中,一个身穿淡青色花绸棉衣的女子脚步颇为虚浮,只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慕三,我对她太过残忍了吗?”
“王爷是为了楚姨娘好,”慕三道:“可是她这一走,您的寒毒又该怎么办?”
夜神医说了,唯有至寒之体才能解了王爷身上的寒毒,至寒之体百年难见,若是就这样放走了楚怜,王爷又该如何自处。
“想解开寒毒,是因为这是本王的软肋,”慕谦倾的声音,似乎从极为渺远处传来:“可是若是留下她,本王便会有一个更大的软肋。”
慕三瞪大眼睛,几乎要栽倒下去。
王爷这话的意思,他对楚怜……可是……
回到屋子的楚怜浑浑噩噩地躺倒在床上,烦闷的伸手挥舞着。却是无意间摸到了放在枕头底下的信。
是哥哥走的时候留下信。
自己当日和青儿一起学文断字,如今青儿成了青姨娘,又被毁了容逐出了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自己竟然险些忘了这件事。
打开信,这次读来比上次轻松了不少。哥哥在信中说自己并非是她的亲生哥哥,他的身生父母乃是祁屈国人,他去了祁屈,和自己的家人团聚。
信上还说,他会回来接自己,若是楚怜无处可去,也可以自行去祁屈找他。
自己曾经在书上读到过祁屈国。
天玄国位于大陆的西南面,水路发达,盐铁通行便利。而祁屈则毗邻天玄,虽然水系并没有天玄那么发达,但是湿热的气候让祁屈物产丰富,多年以来,两国邦交十分密切友好,国力也是不相上下。天玄国和祁屈国,可以说是当今最为兵强马壮的两个国家。
哥哥去了祁屈,那自己呢?
楚怜躺在床上,一会儿想着今晚王爷对自己说的话,一会儿又想着哥哥留下的信,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爹爹,好冷,怜儿怕!”
“怕什么,还有一个时辰。”
“不要爹爹,冷……”
“真是没出息。”
“冷……”
又是一晚的噩梦。
从梦中醒来,楚怜的眼睛慢慢清澈过来,望着桌上,方管家送回的慕连城兄弟二人给自己的银票。
也许是该离开了。
说走就走,她收拾完了包裹,又去写了一封信留给慕连城,就安安静静坐在床沿边上,准备等天黑离开。
然而,那时候的楚怜绝不会想到,今晚的决定,会让她永远陷入在牢笼之中,以至于这之后的很久,她都一直被反反复复地折磨,日日夜夜,都不得安眠,一合上眼睛,就是那张绝世倾城,却让自己痛不欲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