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人人都夸李泰年少聪敏是有着充分依据的,方言不过是言语描述了所要造的大船模样,李泰提笔便能勾勒出大致图案,又废了一番功夫,一副精密的工图便出现在方言面前。
“我六岁那年,不知怎地便对作画起了兴致,父皇便让闫立德教我,闫立德又是个将作大家,所以我会画工图也不稀奇。”
李泰得意洋洋地吹了一口图纸上的墨水,小心翼翼地递到方言手里,道:“去海里捕鱼,定要这种巨型船只么?要知道,眼下我大唐水师最大的船也不过是三十丈见长,十八丈见宽而已。”
“沿海的鱼留给渔民打捞罢,咱们要做的,便是向海洋深处进军,那里,有着数不清的宝藏……”
两人正说着,程齐掀开营帐,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面带喜色,叫道:“越王殿下,伯爷,侯家小公爷和房家二公子来了!”
方言先是一喜,又怔道:“这俩家伙来作甚?”
疑惑归疑惑,好兄弟到来自然是要迎接的,与李泰慌忙出营迎接,远远地便看到车马涌动,朝这边行来,当先打头的,不是侯杰与房遗爱又是谁?
“哈哈哈……小言,青雀,可想死我了!”
侯杰看到方言与李泰的身影,兴奋地哇哇大叫,双腿一夹,胯下宝马便风驰电掣般疾行而来。房遗爱也不甘示弱,马鞭狂甩,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许久不曾见面,好兄弟自然是搂搂抱抱一番的,只是房遗爱头上的绿色毡帽是几个意思?
房遗爱见方言的目光不时朝他头顶看去,忙将毡帽摘了下来,憨笑道:“哥哥,你莫不是喜欢这顶毡帽?弟弟我还有一顶,待会儿马车到了,便送予你。”
“你自己留着罢!”
方言冷冷哼道:“我可没有这种癖好!”
说罢,竟丢下侯杰与房遗爱二人,转身便走,留下在一旁笑得发狂的李泰,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
房遗爱一脸懵逼,疑惑地摸摸绿帽,苦恼道:“哥哥这是怎地了?喂,青雀,你别笑了!”
侯杰也是急得抓耳挠腮,一把扯过李泰的胳膊叫道:“快与我俩道来!”
李泰好容易止住笑声,肥脸憋得通红,良久,才在侯杰与房遗爱不善的眼神中吭哧吭哧地说了出来。
待李泰讲完,侯杰目瞪口呆,忙离房遗爱远了些,房遗爱怒道:“青雀,你怎地不早说这绿帽在哥哥眼里是这等意思?”
李泰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你一下马就在炫耀你的绿帽,我有机会么?”
房遗爱顿时哑口无言,气恼地将绿帽狠狠地摔在泥土里,壮硕的身躯狠狠地不停踩踏,直到绿帽稀巴烂才停止。
少年人的自尊心向来是极强的,在方言等人面前丢了脸,不免有些郁郁,正哭丧着脸随李泰进营,忽地听到自家小厮的惊呼:“小郎怎地把绿帽扔了?莫慌,小的再给小郎拿一顶来!”
……
惨嚎声与狂笑声交织杂错,回荡在营地上空。
方言侧耳倾听了片刻,想了想,对程齐道:“一个时辰后,你把附近所有村庄的人都召集到这里,伯爷我有话要说。”
程齐领命而去,不多时,侯杰与李泰浑身瘫软地飘了进来,羞恼与狂怒的房遗爱紧随其后。
制止了房遗爱的欲言又止,方言笑道:“其实,每个地方的风俗是不一样的……”
这个跟唐善识阉猪好汉的诨号一样,属于坚决不能再提起的话题,一提房遗爱便立刻急了:“哥哥你别说了!”
眼看李泰二人又要笑得抽过去,方言忙转移了话题:“你们怎地来了?”
侯杰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给方言,眨眼道:“专程是送信的。”
方言好奇地接过,待闻到信封上的香气,便没有出口问是谁的信了,不过还是鄙夷地看着侯杰。
侯杰举手投降,叹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也罢,实话与你们说了罢,你与青雀宝琳都在忙于救灾,怀玉那厮也去了林邑,我和遗爱寻思着总不能在长安城看着兄弟们受苦罢?于是便拜别了老爹,来到此处相助,怎么样?够义气罢?”
这一番话说得方言与李泰肃然起敬,正要感动地挤下几滴眼泪,却听房遗爱疑惑地道:“侯家哥哥,咱们不是怕在长安挨老爹的揍才偷偷跑过来的么?”
侯杰:“……”
片刻之后,方言收起了鄙视的眼神,问道:“如今关中是个怎样的情景?”
说起这个,侯杰顿时难掩兴奋,看向方言的目光里充满了敬佩。
“只琉璃一块,便收入了四百二十七万贯,外加范阳卢氏的三十五万石粮食,可把陛下乐坏了。再加上各地送来的粮食也近二十万石……”
侯杰的眼神有些古怪,这特娘的简直是奇思妙想啊,难怪那些千里迢迢送粮食来的地方官绅一副你们不收我等就撞死在长安门外的壮烈凛然,尉迟恭听说此事后,竟在早朝之上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词,言道此事可为永例,着实吓坏了不少人——这年头,谁家还不出几个纨绔?
“施粥的义棚遮天蔽日,鳞次栉比,又有许多作坊仿照着王家村,接纳了不少灾民,果真如你若想,至今为止,并未有一人饿死。”
方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侯杰等人敬佩的目光中陶醉道:“本伯爷就是这么一个高尚、正直、善良的人,你们几个跟我混了这么久,思想都升华了不少,否则也不会大老远地跑到海边来。”
侯杰故作呕吐,忽地想起一事,眼里是浓得化解不开的艳羡:“我可是听说了,陛下连封你为侯爵的圣旨都写好了,此间事了,待你再度踏入长安之日,便是晋升侯爵之时!”
“说实话,我做的这些事,可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但求心安而已。只要大唐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盛世降临,便知足矣。陛下给我这么丰厚的赏赐,哎,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口里说着不好意思,那快要咧到耳根的大牙是怎么回事?侯杰等人鄙夷地竖起了中指。
集体嘲讽了方言一番,侯杰脸色有些晦暗,叹道:“还有一事,果真被你说对了,蝗灾,真的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