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并施是一个合格的地主必须具备的素质之一，关于此举方言运用得算不上炉火纯青，却也差不许多。再者说了，王家村工坊里的福利待遇经匠人们的口口相传，长安城早已人尽皆知，月钱给得丰厚不说，一日三餐也是给足了分量——天呐，瞧瞧方山侯这个败家子，在这个普天之下皆是一日两餐且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年代，这个败家的侯爷居然一声令下，让所有村子里的作坊匠人都能吃上一日三餐，且顿顿有肉！而庄子上的豚如今已养了百十头，膘肥体壮得让人眼馋，而且经过了莒国公府上的少爷改良后，口感上佳，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所以当听说了方二的豪言壮语后，刘弘光等人打着摆子地忙不迭应了，有关未来的担忧烟消云散，瞬间只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士气既然可用，方言便不再多费口舌，将自己懂的那些可怜的酿酒常识粗略地讲了出来，不出意料地引来众人的费解。

刘弘光身为酒坊管事，本身也是专业人才出身，拥有着极为丰富的实操经验，原酒坊所酿之酒虽比不上离人醉等风靡长安的名酒，却也占据着一定的市场份额，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在怀疑，眼前的这位侯爷肯定是在不懂装懂——正想出口辩驳，忽地想起这位侯爷的种种神奇之处，内心一直坚持的信念忽然间竟不那么坚定了。

于是忙收起那点小心思，迟疑着道：“侯爷，何为蒸馏酿酒法？老奴酿酒数十年，从未听说过……不过侯爷乃仙人弟子，老奴不该怀疑的。”

这段话说得滴水不漏，非老狐狸不能组织也。

方言笑了笑，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往香水作坊内走去，直奔蒸馏装置。

香水的大名纵然刘弘光等匠人们也有所耳闻，却实在没想到方言竟毫不避讳地带着他们进入作坊内部，一时间忐忑与惊恐交加，纵然香味袭人萦绕鼻尖，却也只能目不斜视，生怕未来的某日会无缘无故地消失掉。

“想甚么呢？既然入了侯爷府，那便是自己人，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方二不满的怒吼让刘弘光等人有些羞愧，忙不跌地施礼致歉，不过一颗心也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心底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做工的心思。

“侯爷我将天下酒分为两种，一种乃酿造酒，就是眼下盛行的酒。另一种呢，就是蒸馏酒，顾名思义，便是用特制的蒸馏器将酒液，酒醪或酒醅加热，经过加热后产生的蒸汽中含有的酒精浓度增加，而酒液或酒醪中酒精浓度就下降。收集酒气并经过冷却，得到的酒液虽然无色，气味却辛辣浓烈其酒度比原酒液的酒度要高得多，入口如烧刀，却回味无穷。”

刘弘光是个身体力行的人，听方言说完，便带领匠人们围住了蒸馏装置。蒸馏装置不复杂，只是有些超前，但以众人几十年的酿酒经验却不难摸索透彻，嘀嘀咕咕了一阵，刘弘光便自告奋勇地道：“侯爷，这种蒸馏装置与酿造酒契合，老奴这边派人将酒坊窖藏的酒水搬过来，再用蒸馏装置，且试效果如何。”

言语间难免有些激动，如若功成，这可算是酿酒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若是此法传诸后世，那么他刘弘光也注定不会被遗忘，先到这里，内心更加热切几分。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外行人切莫瞎指挥，这是方言坚信的道理。留下明日晚间要见到美酒的吩咐后，便背着手离去。

还未到府中，便见到王开溪皱着眉头杵在门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到方言走来，忙整理衣襟上前见礼。

“老王，何事担忧？”

王开溪有些纠结，不知如何回答，待看到方言面露不虞，立刻便没了隐瞒的心思：“侯爷，方才有几家附近村庄上的乡绅前来……”

“唔，乡里乡亲的，好生招待一番便是。”

王开溪苦笑道：“若真是上门为好客，侯爷府自然欢迎之至。可……”

方言皱起了眉头：“恶客？好大的狗胆！”

心里想着，这一段时间干的事儿难道还不足以吓到这些所谓的乡绅名流？甚么时候这些人的胆子竟如此之大了？

王开溪连连摆手：“倒也不是恶客，只是咱们村子里的作坊对待匠人宽厚，非但月钱给足，从不克扣，且饭食餐餐丰盛，导致外面人心思动，纷纷起了来王家村做工的心思，更有甚者，找主家商量着要求与王家村等同，不答应则消极怠工。那些乡绅苦不堪言，这才上门求告来了。”

原来是这等事，方言撇了撇嘴，哼道：“求告甚么？外面的工坊侯爷我也曾有所耳闻，实在苛刻，都钻到钱眼里去了！肉食者鄙呐！再者说了，那些匠人多半都是奴仆出身，哪敢与主家作对？分明是没事找事！下次再遇见这等胡搅蛮缠的，直接打将出去，没得影响了本侯爷的心情！”

“……”

不高兴的方言不能惹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王开溪也没敢开口说其实外面作坊里做工的还有趁闲时补贴家用的良家子，只得叹了口气，琢磨着是不是要找当家娘子说一声才好。

演武场里，花腊八与席君买打斗的声音不绝于耳，外围则是堆着一群看热闹的家丁婢女。花腊八招式飘逸，风采不凡，极是吸引着眼冒星星的婢女，而沉稳冷酷的席君买则是家丁们的偶像，双方各自为偶像呐喊助威，堂堂侯爷府像极了菜市场。

不过方言并未生气，这才是家里该有的样子，每个人认真做工从不懈怠，却也应劳逸结合，听话木偶的确用起来得心应手，却难免让整座侯爷府死气沉沉，方言最讨厌的便是死气沉沉。

于是看到方言走进来，下人们也没有害怕，上前见了礼，便继续大声喊加油——这若是在外面，非得惊掉无数人的下巴才是。

席君买的武艺大开大合，虎虎生威，倒是十分适合沙场纵横，与花腊八这种苦练杀人技的侠士比武，常是胜少败多，所以当花腊八的长剑以十分诡异的角度刺向席君买后脑的时候，席君买干脆利落地掷枪认输。

家丁们有些遗憾地退去，兴高采烈的婢女们朝花腊八抛了几个媚眼，也捂着脸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