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不得不把乔太夫人厌恶北斗以及十分地厌恶自己这些事情重说一遍。夜娘听罢，又问：“这么说来你跟北斗没事？”

“当然没事。”

“我希望是没事。不然……”夜娘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道，“我就没法相信你，再帮你了。”

“这话怎么说？”

“我讨厌那个北斗，很讨厌。”

“不是跟你说了吗？宋六小姐的死跟北斗没什么干系……”

“无论有没有干系，我都不喜欢他！”夜娘很干脆地打断了沁雪的话，“他是个不祥人。从前的六小姐就跟他往来很频繁，结果呢？一命呜呼了。那个和尚身上似乎有秘咒，任何跟他太靠近的人都会不得善终。”

“你太偏见了。”

“记住我的话，不要靠他太近。好了，言归正传吧，你着急找我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他。”

“呵？那我是不是可以马上走了？”夜娘翻了个白眼道。

“这不是说笑的。”沁雪面孔认真了起来。

夜娘耸耸肩，摆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问：“我为什么要帮他？”

“为了更多无辜的生命不被牵扯。”

“哟，”夜娘笑得发颤，“这么严重？”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些年北斗一直在暗中帮助一些人，而这些人都是被朝廷下令追捕的要犯或者是要犯的家眷。他帮助这些人隐藏，转移。有一些他还会亲自护送并安置。但久走夜路难免遇上小鬼缠身。现如今那个叫北海的小鬼就缠上了他，北海去衙门告发了北斗……”

“后面不用说了，”夜娘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抬手打断了沁雪的话，“后面的我已经听说了。北斗人现下在大牢里，收押待审，北海就是那个告发他的人是不是？”

“没错。”

“他真的做那些事？”

“他真做了。”

“你凭什么说他做了？”

“我相信他做了，而且宋六小姐也曾告诉过我他做过护送要犯家眷的事情。”

“六小姐跟你提过那样的事情？”

“她提过。那一次，”沁雪把声音压低了，却把语气加重了，“还是她和北斗一道去护送的！”

夜娘双眸微微张开：“你说什么？”

“这件事是真的，除了我，她没有告诉别人。那时候，她和北斗虽然都还只是孩子，但凭着一股子毅力，最终把那孩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七年前。”

夜娘离开了梳妆台旁，向圆桌边走去。走到圆桌边又转身往回走。她埋头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查北海的老底。”

“查这个人的老底就能救北斗了？”

“任何办法都要试一试。”沁雪一脸凝肃道。

夜娘转过身去，两只反背在身后的手不断地互相缠绕：“好，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我也要提醒你。他是个不祥人，不要像六小姐那样执迷不悟，否则下场会和六小姐一样。”

“那么奎敬呢？你查到了什么？”

“此前和奎敬秘密往来的人是一名神秘的客商。我猜伏击宋家人的事情也应该是这名客商交待的。奎敬这个人不相信什么银钞金钞之类的，他那个人很土气，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真金白银。据说，他开口向那名客商要价三千两白银，还一定要现银。那名客商就果真给他凑来了三千两。但一个客商身上往往不会带那么多现银，所以我根据这条线索一直查下去，发现有一个人在淮安城于一天之内分三次，从不同钱庄各取走了一笔银子。而这笔银子加起来正好三千两。”

沁雪听到这儿不免有些兴奋了：“那么，可有查到那个客商叫什么？”

“我潜入这三家钱庄偷看过账簿，账簿上的名字都是梁子越。”

“梁子越？”

“然后我又去客栈，货栈，以及稍大的一些酒楼偷查账簿，发现这个叫梁子越的人曾在货栈取过货，并于城内如宝客栈住过三天。但我依旧不满足，所以……”

“所以你又去了衙门？”沁雪笑着接了话。

夜娘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对，我又去了衙门，我查了房契地契交易册，我发现梁子越在城内置办过一所宅子，宅子售价二百两，三进三出，不算豪华。”

“他不是本城人，是远道而来的，需要有个地方落脚。住客栈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买个宅子最好，方便又掩人耳目。”

“可在半个月后，他又转手卖了。”

“奎敬也已经见过了，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就不需要再留着宅子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后，就再也查不到他的踪迹了，他应该是离开了淮安一带了。”

“这人倒是极狡猾的。”沁雪暗酌道。

“那你觉得梁子越这个名字能让许容立开口吗？”

“我有一种预感，跟许容立有往来的正是这个梁子越。”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许容立试探她？”

“许容立现下还在府中地牢里。不好接近。要见她需要费点周折，我会尽快想办法。你也要尽快查清楚北海的底细。”

“行。”夜娘说完就往窗边走去。

“小心点。”沁雪向她背影叮嘱了一句。她顿住了脚步，回头来看了沁雪一眼，眼中带着一股疑惑之色，仿佛沁雪的这声叮嘱无意中挑动了她的某根神经。但她没再说什么，翻窗走了。

三天之后，乔学忽然来请沁雪，说乔三巡让她到衙门大牢去一趟。她不知缘由，只是隐隐觉得跟北斗有关。当她被乔学领进大牢，快要走到关押北斗的那间牢房时，乔学抬手拦住了她，示意她就待在原地。

“这是三公子吩咐的。请侧夫人不要说话。”乔学道。

沁雪立在了原地那片暗影中，远远地望向北斗。附近周围全无灯盏，唯有北斗那间牢房里灯光明亮。北斗穿一件石灰白僧衣，与乔三巡对面而坐。两人一面饮酒一面聊着从前的种种。他们的谈话把沁雪的神思也引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十二三岁，伏龙寺，阳光灼眼而炙热，三五个孩子在苍老的大榕树上上蹿下跳，那时是多么地欢快舒畅……

“来说说满星吧。”乔三巡的一句问话忽然把沁雪的神思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