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户,你在这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女声,使得他直接一个激灵,慌乱地侧过身,条件反射地将那文件藏于了身后。
定睛看去,站于身前的,是将亚麻色长发束成马尾式样的琴心。
其白皙脖颈上的银色项圈,于此刻显得格外显眼。
“什、什么啊……原来是琴心。”陆耀心虚地拭去了额上的汗水,尴尬一笑,“我还以为是季指挥使呢……”
“啊?”她微微眨眼,“我与大人的声音很像吗?”
“是、是有一些。”陆耀轻舒口气,瞥了眼她左臂上的金属支架,“你的手臂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琴心微微颔首,缓缓地甩动左臂,做出了一些较为基本的动作。
那支撑着其的金属支架,是为这新时代的科技产物——‘机械骨骼’了。使用电能作为动力的它,能在一定程度上,使得装备者增强活动能力——不过,这身体能力的举鼎,远没有鸩家的‘蓝花’来得有效。
作为妥协的代价,现在的它也只用于帮助伤者维持日常行动这一点而已——这也是因为,鸩家没能开发出能治疗骨质的药剂。
然而,其实手臂骨折的话还是静养比较好。这辅助行动的机械虽看似有用,实际上反而不易于伤口的治疗,不过……
这世上也是有,不得不随时警戒的职业的啊。
陆耀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了,千户?”
“啊,不……没什么,只是一些胡思乱想而已。”
“是吗?”琴心眨了眨眼,“那千户,你能告诉我一下,你在这尘封的档案室里干什么吗?”
“唉?啊……”陆耀稍稍一愣,有些不自然地将手中的文件夹挪出了她的视线,“我只是在调查一下,关于那些玄师的事情。”
“‘玄师’?”琴心微微抬头,黑色的瞳孔中闪耀着些许亮光,“您是指,那些‘流离客’吧?”
“啊?呃、是的。”
他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比划了个正确的手势。
“嗯,这样吗……”
琴心微微抬头,瞥了眼档案柜中的‘炎’字姓氏,又看向了他藏于身后的那份文件夹。
不用看清所写的名字,只需扫一眼那稀薄的厚度即可。
“千户,你是在怀疑,炎令风吗?”
“唉?呃……”陆耀猛地一惊,看着她眼神中的坚定,明白了辩解的苍白无力,“你怎么发现的……是看见她名字了吗?”
“不,只是因为那文件夹的厚度而已。”琴心摇摇头,低声说道,“满门英烈的炎家,也就只有她,会有那么稀薄的记录……实在过目难忘。”
“哈哈……过目难忘吗?”陆耀叹了口气,将文件夹摊于了身前,“确实,如你所说,我是在——”
“不过,千户,炎令风不会在那日的流离客中。”
“嗯?何出此言?”
“因为那文件上确确实实地记录着,”她稍作停顿,看向了他的双瞳,“‘帝门三家’所认定的结果。”
“‘帝门三家’啊……”陆耀微微颔首,合上了文件夹,“确实,如你所说呢,是我多虑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短暂的犹豫之后,身为锦衣卫千户的陆耀只是平淡地将文件放回了档案柜中,接受了眼前琴心的说辞——虽然,他心中确信着,那玄师,只会是炎令风。
真是奇怪啊,明明又是个升官进爵的好机会。
陆耀耸肩一笑,挠了挠扎起的发髻,“话说回来,琴心你又在这作何呢?”
“与千户一样,我也是在搜寻那日流离客的讯息。”
“哦?那有结果吗?”
“有。”
琴心神秘一笑,从身后的长桌上拿起了那份厚度适中的文件,递到了他的手中。
陆耀点头接过,轻轻翻开,便是那做了特殊标记的一页。
“七雏之一,‘翊狼’冰昶,生于盛元四年,华夏族,叛国者冰和之族弟、学生。”
他微微皱眉,看向了那相片上的白发男生。
原来……是你吗……
似乎只有初中生模样的他,显然与其下所记录的笔记有所出入。
“‘……神女战争中,时年十五的冰昶,在北河战役的先锋突击战中,以一己之力,斩首了三百四十三名西夷武士,奠基了之后主战斗的胜利……’吗?”陆耀抿了抿嘴,低声说道,“所谓‘斩首’呢。”
“不仅仅是这一场战役。”琴心点点头,继续说道,“如果将他所有的活跃记录统计起来的话,他一共‘斩首’了九百三十二人,‘击杀’三千余人,‘重创’敌军七次,‘确定’胜利三次,‘扭转’战局一次……这些,都是在‘以一己之力’为前提下的答案。”
“呵……此等战绩,都可以与那被称为玄师十杰的‘十英士’媲美了吧?”陆耀苦笑一声,拭去了脸颊上的冷汗,“这便是冰家的力量吗……”
“是的。就算是在流离客中,他也毫无疑问是有着可怕天赋的存在……而他的‘翊狼’之名,一开始并非是从士兵们,而是从流离客之间诞生的。”
“……嗯,也难怪,毕竟他的老师,不就是那个冰和吗?在叛国之前,被称尊为十英之首的他,应该是帝国最强的流离客吧?”
“流离客中没有最强,但毫无疑问。陛下授名的‘十英士’,与在玄师中所称呼的‘七雏’,毫无疑问都是一等一的强者。”琴心点点头,继续说道,“……而冰家的术法,是为战争而生的术法。”
“嗯……那个杀人如麻的战争英雄、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却在前几天与锦衣卫的交锋中,收起了獠牙吗?”陆耀沉思了数秒,“可喜可贺?”
“还不清楚。”琴心摇摇头,冷静地分析着,“这种事情,我希望能当面询问他。”
“哈?当面询问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他会在——”
“不,我们知道。”琴心神秘一笑,“因为他带着面具。”
“面具?可那——”
突然,陆耀意识到了什么。
啊,面具,对啊!戴着面具也就意味着不想被对方认出自己的面孔——换句话说,他还运用着自己的面孔进行着正常的生活——并且这样推算年龄的话,冰昶现在也就十九二十岁左右……也就是说,这个年纪的他有很大可能,正在享受自己那被战争毁掉的校园生活。
而以他的经历,会去的学校,毫无疑问,整个雍都就只有那么一所。
想到这,陆耀不禁淡然一笑,看向了身前的她。
“呵,没想到,琴心你或许更适合侦探的工作呢。”
她淡淡一笑,指了指脖子上的项圈。
“如果没有它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