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天空从早上开始便一直是万里无云的状态,热烈的阳光更是仿佛被禁锢已久,此时挂在天边肆无忌惮地挥洒着光明。
林恺木昨晚睡了个好觉,所以连带着早晨也起的很早,因为他之前就答应了萧雨儿,要在今天难得有时间的休息日,带着妻子去海边走一走。
这是两人从交往初期开始便最喜欢做的事情,萧雨儿性情恬淡,最喜欢的,便是广袤无垠的大海与平静无波的深蓝色海面,那会叫她的心境无比平和,便连以往积攒在心中的压力,也仿佛会随着这样的平静消失地一干二净。
所以平时学习或工作有时间的时间,她不像一般小女生那样,喜欢去街上逛街买衣服,反而是最喜欢去海边走走逛逛,有时还能捡捡贝壳,摸几只寄居蟹玩一下。
而林恺木与萧雨儿在一起后,最常做的便是陪伴她一起去海边,以前上学时,两人一个星期至少会坐车去一次大海,后来工作了,因为他是律师,工作起来有时便会没完没了,而萧雨儿担心他的身体,所以哪怕是她有时间了,她也会更多的选择留在家中,给他煲汤补身体。
于是渐渐的,夫妻二人便这样慢慢减少了去海边的次数,不说一个星期,甚至现在半年都不一定能去海边一趟。
而这次十分难得的,林恺木手上一个忙碌了半年的案子终于宣告结束,且结果也十分不错,大获全胜,所以在开心不已的情绪下,他也给自己短暂地放了个假,向律所临时短暂地争取了两天的休息时间。
因为萧雨儿的休息日也只有两天,这两天,他们计划了要去海边好好玩一玩,之后再回来城市中继续繁忙的生活。
而对于林恺木这样体贴的决定,萧雨儿自然非常开心,甚至从一星期前知晓林恺木的这个计划时,她便一直心情不错,今天早晨也是如此,林恺木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便已经发现枕边人不在身边,而是待在厨房里准备着一会儿他们待在路上可以吃的早饭。
萧雨儿总是这样贤惠体贴,知道他胃不好,外面的东西不卫生吃了也许要不舒服,所以便连小小的早餐,她也从来是这样亲力亲为的准备。
林恺木感动不已,上前温柔地抱了抱她后,便立刻进了卫生间,准备加快洗漱的速度,带着萧雨儿赶紧去她喜欢的地方!
于是就这样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他们便已经收拾完了所有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出了家门,而后续的事情,也正如林恺木之前所想象计划的——
萧雨儿来到了久违的海边,果然一直都十分开心雀跃,一向端庄的她,甚至在第一天天色渐晚后,还赖在海边不肯回去宾馆,最后还是林恺木上前直接将她强势地扛到了肩上,两人这才一边大笑一边尖叫地离开了宾馆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欢声笑语中,两人都仿佛陷在一个完美的梦境中,谁都不愿意醒来。
只是这样的情况到底也不会一直长久。
转眼的功夫,第二天便已经悄然而至,在如第一天一般,开心地过了一个白天后,等晚上林恺木准备上床睡觉时,他却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妻子竟然莫名其妙从房间中消失不见。
于是说不出的心慌从他的心中蔓延开来,慌乱无措的紧张感甚至熟悉地叫他以为,自己曾经已经失去过了萧雨儿一次!
林恺木从房间里找到房间外,甚至着急的他还准备冲向酒店的大堂询问那儿的服务员,可就在他站在床边准备穿上外套的时候,他却发现从窗外看去,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站在漆黑的大海边——
他们所住的酒店,就面临着大海,这也是酒店创始人方便游客从早上刚推开阳台的玻璃开始,就可以欣赏漂亮的海边景色,所以从林恺木现在站着的角度往外看去,一下子便可以看见因为太阳落山而变得漆黑的海面,与那站在沙滩上的一小点熟悉身影。
那是萧雨儿!
他实在是太清楚了,绝对不会看错!
可是她怎么忽然不声不响地跑到那里去了?难不成她是白天掉了什么东西在沙滩上?
林恺木下意识地在心中暗想着,连带着眉头也微微蹙了起了,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从房间中冲了下去,来到了看见萧雨儿的地方。
好在,从他下楼到他找到她的时间里,萧雨儿都没有挪动地方,而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背影纤瘦,仿佛一阵海风就能将她吹散。
于是不知不觉地,林恺木的脚步声都轻了一些:“雨儿,你怎么站在这里?”
“恺木?你来了?”萧雨儿微微顿了顿,下一刻,她也转过了身子,笑容温柔地看着他:“我在房间里看大海真的很漂亮,所以忍不住下来看看。”
林恺木放心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从浴室出来发现你不见了,真的吓了一跳……下次记得离开要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担心的。”
萧雨儿:“好的。”
林恺木:“那我现在陪着你再看会儿大海好不好?”
萧雨儿的笑容开心了许多:“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恺木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他也走到了萧雨儿的身边,温柔地将她抱进怀中,怕她受冷:“我是你的丈夫,你做什么我都应该和你在一起,不过现在真的太晚了,我只能陪你一会儿你就要和我回去了。至于大海,你喜欢的话,下次还是可以过来看的。”
毕竟他们还有无数个年年岁岁,而大海也一直都会在这里。
可是萧雨儿却面色不变的摇了摇头:“我下次就过不来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眼中笑意未改的状态下,她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这样的哀恸让她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更加透明。
林恺木心慌了一瞬,只觉得之前本来都已经好转了一些的焦躁不安,此时又再次卷土重来:“为什么要这么说?”
萧雨儿只静静地看着他:“……”
林恺木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工作真的太忙了,比较亏欠你,可是接下来我不会再这样继续忙碌事业了,我打算多陪在你的身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回去就都把工作辞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都好好的陪着你,我甚至可以去陪你看全国各地的大海!”
萧雨儿:“可是那都已经晚了……”
萧雨儿无力地笑了笑,而此刻,她也终于收起了脸上所有的伪装,泣不成声:“恺木,我很抱歉我刚刚骗了你,你说要我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和你说,免得你担心,可是我真的害怕我会看见你因为我离去而伤心的神色,我会心疼,也会不忍心,可是请你相信,如果有办法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伤害你……”
只是命运真的就是这样的残忍。
萧雨儿没得选,她要死了,苟延残喘这么久,上天也到底没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所以她自私地选择了独自离开,不忍心让林恺木眼睁睁地看着她断气。
而恍惚中,林恺木也彻底僵硬在了原地。
其实从萧雨儿方才开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可是逃避的内心让他不愿意面对所有的事实,所以后面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保持着轻松的微笑,只是抱着萧雨儿的手,却在下意识地不断收紧。
此时,所有一切的美好到底都被戳破了。
他无力地暗淡了双眸,半晌后,他到底还是红透了眼眶,落下泪来:“……为什么不能就这样一直不告诉我……骗骗我不好吗?”
萧雨儿哭的说不出话来:“……”
林恺木抱紧了她的身子,用力地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你知道从你离开我以后,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吗?”
“我不敢相信你就这么离开了,甚至我还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跟着你一起去另一个世界,我思考了很多可能治疗我难受的方法,可是我发现我始终找不到一个最好的方式,去让我相信,接受你已经永远离开了我的事实。”
“所以我想要听席慕川的,我要当做你一直在我身边,这样我才能挨过漫长的岁月,我才能继续活下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能骗自己多久。”
因为甚至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几不可察的,听着他的话,萧雨儿却摇了摇头:“……这不是骗。”
林恺木:“什么意思?”
萧雨儿:“只要你愿意让我陪着你,那我就会一直在你的身边,尽管你看不见我,也摸不着我,可是我却一直在看着你,关心着你,就像是大海。它一直都在这儿,哪怕是你在繁忙的都市中生活工作,可是你却一定会知道,这里有一份宁静一直属于着你。”
“恺木,我的肉身离开了,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却没有消亡,甚至,我会越来越爱你,哪怕有一天,你都已经忘记了我,也对我不再有感情,但是我还是会一直属于你。”
她轻轻地笑了笑,柔软的掌心慢慢地拥住了他:“这两天我真的过得很开心,你能暂时放下工作,和我待在我喜欢的地方,这种感觉很好,我也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我们回家吧。”萧雨儿轻轻地呢喃着,声音缥缈。
而下一刻,随着话音的落下,林恺木的脑子也一点点被抽空开来。
恍惚中,宁静的海风伴随着淡淡的咸味,一点点被吹进了他的耳朵里,而猝然间,林恺木也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房间中,一切都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这是在苏菱的老房子里,而他的床边,还放着席慕川之前坐过的凳子,不过此时,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在他坐过的位子上,现在正放着一盏小小的,已经燃烧光了的香薰蜡烛。
他睡了一觉,那些都是梦境?
林恺木微微顿了顿,迟缓的脑子也开始慢慢地回转过来,不过下一刻,他还是红透了眼眶,伴随着回忆中的一帧一幕,他迟到了七天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慢慢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而在暗处,一株小小的花草就像是找见了什么渴望已久的养料,也慢慢发出了淡蓝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