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川的话有些突然,甚至也有些没礼貌,而这样的话语,也与最开始安晏晏对席慕川的印象有些不一样。
于是下意识地,安晏晏停下了准备往外走去的脚步,转而有些僵硬地转头向着席慕川望去。
而站在一旁,杨咎也是被席慕川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毕竟他之前可没和安晏晏说过席慕川的身份,理所当然的,安晏晏自然也不会知晓,席慕川其实已经知道了她的病情和她童年最不堪回首的那段过去。
此时,在“两两对峙”的情况下,杨咎只觉得自己头上的冷汗都快要从额角滴落下来,慌乱下,他苍白着脸甚至想要去堵住席慕川的嘴巴,但是在那之前,安晏晏已经用消瘦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了他——
就像是勉强支撑着自己,安恹恹浑身发抖,一字一顿地看着席慕川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抱歉,我无意招惹你伤心,可是……”席慕川顿了顿:“也许你可以将事情说出来,毕竟,别人也能去更好地帮助你。”
杨咎心慌地连忙站出来:“你够了,别再说了!”
席慕川默然:“……”
安晏晏将目光看向了身边的人,眼瞧着男友惨白的面色,她这时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一时之间,安晏晏的眼泪都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你说你能帮我?可是你要怎么帮我?”
“那些记忆对我的伤害已经达成了,我永远不会忘了童年时我父亲对我还有我母亲做的事情,同样的,我也不会忘记我母亲跳楼自杀的那一天!”
而这些事情,都像是梦魇般,一直深埋在她心中最黑暗的地方,平时,哪怕她故作坚强地什么也不表露,可一旦午夜梦回,或是形单影只时,那些可怕的魔鬼便会重新从她的心底里钻破出来,将她逼得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这几年,相关的医生,安晏晏早已经不知道看了几个,可是那些医生却只会叫她吃药,或是用语言开解她,虽然当下,她的心中会稍稍放松一些,但那都是很短暂的效果。
因为要不了多久,所有的痛苦又会再次卷土重来!
所以,现在听着席慕川的话,安晏晏悲凉地直想要发笑,可勾着唇的她,眼泪却是如同断线的珍珠般越落越凶。
杨咎心疼地亦是红了眼眶,可这时的他,除了将安晏晏的手不断握紧之外,其他也找不到什么更好地解决办法。
但导致这一切的“元凶”——席慕川,却是没什么太多的神情。
听着安晏晏的话,他慢慢将针线盒中的小剪刀拿在手中,下一刻,压低了声音,他的话语缓缓传来:“那些记忆既然有害,你留着无用,那就给我吧。”
“……”
“什,什么?”像是有些不能确定自己的耳朵听见的内容是否正确,怔忪了许久的功夫后,安晏晏犹豫的声音才终于轻轻响起。
与此同时,就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干扰力在她的脑子中悄然生成,恍惚中,安晏晏原本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定了下来。
而下意识地,她向着席慕川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你,你说你要将我的记忆拿走?”
她有些诧异,又有些不确定地再次问道。
而听着她的话,席慕川也缓缓笑了笑:“我可以将你不喜欢的记忆全部从你的脑海中拿出来,如果你愿意的话,闭上眼睛,将你最痛苦的事情渐渐交给我,不要再去想起……”
很快地,一切也就都能变成最光明美好的样子……
席慕川话语轻柔地一字一句回答,而多说一个字,他的声音便也更朦胧上一分,到最后,在杨咎的耳中听来,席慕川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但偏偏,不知为何,在安晏晏的耳朵中,他的声音却是越发清楚响亮。
而这次,席慕川的话音刚落,安晏晏便也承受不住地闭上了早已经疲惫万分的双眼。
世界的所有事物,都像是一瞬间沉浸在了漆黑的颜色中,恍恍惚惚中,一切声音也好像尽数消失不见——
而站在一旁,眼看着女友突然闭上眼睛,杨咎蓦地一愣,有些惊慌地,他将目光看向了席慕川:“这是……”
“不用着急。”
席慕川面色未变地回答:“这是正常的,一会儿我将事情做完后,你带她回去睡一觉,醒过来后,就不要再提以前的那些事情了。”
“这,这个意思是……那时候她就已经将所有的事情过全部忘记了嘛?”杨咎有些明白了过来,于是惊喜之下,他连忙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仿佛是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会将正在昏迷中的安晏晏吵醒,他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只是,一旦进入“睡眠”的人哪有这么容易清醒过来?
席慕川对着他点了点头,因为专注工作,所以他也没再回答。
也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蓝光也已经从房间中缓缓亮起——
就像是电影中的特效镜头,杨咎目瞪口呆地望着忽然之间有一道蓝色的绵长锦缎从安晏晏的脑后飘荡出来!
一时之间,空气都像是安静了下来,而在这寂静无声的气氛中,这条锦缎也到了席慕川的手中。
就像是有了生命的小猫。
这锦缎虽之前一直在空中飘摇,可它的“目标”却一直都只有一个。
此时终于到了席慕川的手中,这锦缎的仿佛海十分高兴般地摇摆了两下。
只是这样的“亲热”,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对待
因为此时,席慕川已经拿起了手上的小剪刀——
只见指尖轻触间,就像是确定了大概的位置,下一刻,手起刀落间,一块不大不小的碎步已经被不留情面地剪了下来!
而那块小碎布一旦离开了主体,也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中,连带着,布料周边原本自带的淡蓝色光芒,亦是很快湮灭,消失无踪。
这,这一切,简直已经是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范围!
杨咎尽管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心理准备,可是真的亲眼看见了这一切,他依旧还是因着惊讶不可控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连眼珠子都好像要跟着掉出来一般。
但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忍住了没发出任何奇怪的声音。
毕竟虽然席慕川对他没有详尽的解释,可是看着这样的场景,隐约中,杨咎也能猜到,席慕川现在手中的这匹蓝色锦布,应该便是安晏晏这几年过往的所有记忆,所以现在,他正对着这块布拆拆剪剪,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要是因着不小心打扰了人家的工作,那么出了什么问题,也可能会直接导致安晏晏的“脑损伤”。
所以咬着牙根,他将自己的诧异全部深埋在了心中,连带着,他的呼吸也小心翼翼地压得很低,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弱。
而在这个过程中,席慕川的工作也已经进行地如火如荼——
大大小小,十几块“布料”,在几个眨眼的瞬间便已经被纷纷剪下,消失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里,席慕川的动作皆是十分熟练,甚至是非常精准,在他的手指触碰下,那些蓝色的记忆好像都已经被他知晓的一清二楚,大刀阔斧间,他每一次落下剪刀的动作虽然又快又轻松,可仔细观察,那些角度却都是明显被精心计算过的。
仿若是医院中最经验老道的医生,一个个陈年顽疾都在他的手下被一点点治愈。
而在这样的“视觉冲击下”,眨眼的功夫,一个小时便已经悄然而逝。
原本还算完整的布料已经变得参差不齐,但坐在一边凳子上,蹙着眉正在沉睡中的安晏晏,却在这个过程中面色越发舒展起来。
好似残忍可怕的梦魇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离她远去,而原本肩头沉重的她,也在这时变得轻松无比。
但另一边,情况却是与之截然不同。
原本席慕川脸上的云淡风轻正在渐渐改变,仿佛是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他的额角不知何时已经满是隐忍的汗珠,从前半个小时开始,他的面色便是苍白如纸,好像下一秒便会彻底晕过去,后面,虽然他咬着牙一直死死忍住,也一直勉强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是那颤抖的手指,却还是暴露了他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
甚至到了后面,那颗颗豆大的汗珠都顺着他的侧脸滑落了下来,叫人瞧着便是牙关发紧——
而杨咎自然也不是看不出这些情况的人。
但冥冥中,他也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于是下意识地,他上前了几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不等话音出口,席慕川警告的眼神便已经向着他看了过来!
仿佛暗含着冰渣!
于是杨咎便又只能干站在原地,心如火烧般攥紧了拳头,不敢再上前去多说什么。
一直等又过了半个小时,席慕川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沾湿沾透,终于,那一直不停工作的小剪刀被缓缓地放了下来。
“叮——”地一声脆响,金属与桌面的碰撞声传入屋中众人耳中。
与此同时,席慕川也终于松开了已经鲜血淋漓的下唇,沙哑说道:“好了。”
一切,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