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制定计划 9
作者:于子舟      更新:2019-10-17 01:42      字数:3300

可是,我终究不是那个坚定的人,张清也是,我们都被改变了。

父亲的出走改变了母亲,母亲的偏激消极改变了少年时期的我,以及……当年朝气蓬勃的张清。

这一切怪谁呢?是母亲的偏激,还是我的懦弱?

在我高三那年认识了转校生的文颜。她性子直,也爱打抱不平,有一次,她看见我手臂上的淤青,就问我是怎么弄去的,我当时没多想,犹犹豫豫地和她说了实话。

这是母亲打的,对于母亲我总是默默忍受又无可奈何,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十多年都没回来过一次,那时候母亲常对我说的话是“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来养?”

当时的我就觉得她肯定是压力太大了才对我发发牢骚,一想到母亲这些年带我不容易,我也就尽量不和她吵,尽量忍受她的讽刺。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忍让不仅没换来她的体恤,反而让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严重了。她对我不再是冷言热语,而是出手打人。因为手上没轻没重,所以也没少弄伤我。

母亲见我总是默默忍受,也慢慢地就将打我发展成了习惯,她常说,父亲的出走就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个女孩,而父亲却一直希望母亲能生个男孩。

文颜知道后就对我说:“你父亲的离开不是你的错,而且你父母都有错,是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导致的。”

我回去后和母亲重复了文颜的话,我跟她说“这不是我的错,都是你们的思想太封建了。”母亲不仅反驳了我,还说这不是真的,是文颜看不起她才这么跟我乱说的,甚至还让我跟她保证以后不会再跟文颜玩,不会再听文颜的挑拨。

我以为我的认错可以让这件事情过去,但是我发现是我错了,她想要的不光是我的道歉屈服,还有所有人的同情。

她第二天跑去了学校,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跪在文颜面前,求她放过我们母女。

文颜当场就吓傻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说出那番话的。

之后的家长会,母亲去了,文颜的妈妈也去了。

据说,我母亲一逮着机会就和文颜的妈妈说我们家是多么多么不幸,说父亲是多么狠心扔下了我们,说她将我拉扯大是多么的不容易。

说得好像别人不同情她就是对不起她对不起社会似的。

不知道逢人就说的母亲到底和班主任说了什么,反正我受到了班主任特别的照顾,座位被移到离讲台最近的位置。

一时间班级里议论纷纷,同学们都在想,老师到底收了我们家多少好处。其实,我母亲只是利用了人最基本的善良。

我和文颜还是好朋友,那件事并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比先前的要恶劣许多。

班主任受不了同学们看她时总带着一点鄙夷的目光,于是在总在上课时问我问题,拿我开涮。好像这是我接受她的关照时理应一同接受的压力。

当然,这个位置不是白得的,我的成绩必须挤进班级前五才能保住这个位置。

一中是全市最好的中学,最不缺的就是学霸,别说是前五,我能待在前十不被人挤下来就很不错了。

因为我的成绩一直没有起色,老师不得不将我调离那个位置。

但是母亲知道后,又来学校闹,非说我成绩变差是文颜弄的,害得文颜转去了一班,我又坐在那个位置,只是没了文颜后,我在这个班里的朋友更是少得可怜,每天除了上课也就只有看书做题打发时间了。

文颜的新同桌叫张清,一个挺清秀活泼的人,他提出他可以帮我们传信。

他说他最见不得两个人近在咫尺却说不了话的无可奈何。

之后,我们三人很有默契地在放学回家的那段路上一起同行,尽管同行却不是并肩的那种。文颜和张清走在前面,我默默地跟在后面,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常常能在巷子的拐角处看见文颜转过头来看我,我想,她是看看我还在不在后面吧。

这之间,有一种残酷的温情。

一个月后,张清跟我说,我的母亲可能是生病了,得了精神病,时好时坏的那种,他说他以前见过几个得这种病的人,就和我母亲的情况差不多。

我记住了张清的话,并将这当做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根可以让母亲变回正常人的稻草。

只是我没想到,这根稻草不仅害了张清,也害了文颜,甚至害了所有人。

那天下午,母亲接我回家,张清突然从学校走出来,劝我母亲去医院里看看,如果真的是这种病就要尽早治疗。

偏激的母亲觉得张清是在咒她,一气之下将张清告到了政教处。

她和老师说,张清小小年纪不学好,还胡搅蛮缠。

张清辩解称自己关爱同学,并没有做错什么。

母亲不服气,将精神病的事情抖了出来,甚至问我是不是张清胡搅蛮缠说她有病,说张清咒她快点死。

母亲问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这是她惯用的眼神,却是我怎么也受不了的,我清楚只要我敢说一个不字,母亲回去一定扒了我的皮。

当时怯懦的我在母亲的威逼下将一切都推给了张清。

张清被学校处分,我和他之间的友情也算是尽了。

我无法忘记,那天张清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恨,又是那么恨铁不成钢的痛。

那天以后,我和张清在校道和操场上还是能经常碰到,但是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我知道我伤害了他很多,但是我又不得不按照母亲说得做,用文颜的话来说,我母亲就是希望所有人都顺从她,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我和文颜还是维持着朋友的关系,但中间总有那么一层隔阂,谁也不愿挑开,因为我们都明白,一旦说破了,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之后,母亲又来了一次学校,她这次是特地来找张清的。

她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和张清说了很久,他们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张清的眼睛是红肿的,由于母亲在场我不敢去问张清怎么了,只能看着张清路过我身边时,用怨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没出声,因为不敢,因为害怕。最后,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像刀扎一样的痛。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被我最亲的人伤害了,我却无能为力,连问一句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之后的整整半个月张清都没有来学校,后来我才知道他被他的父亲送到别的补习学校补习了,而他的学籍还保留在一中,高考的时候会回一中考试。

我也跟着请了三天的假,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神情暗淡,没人愿意和我说话,大家都躲得远远的,我一个人坐一个位置,坐着最好的位置,一直到高考。

高考的那天,张清来学校了,一中的教学质量那么好,他却不得不在外面的补习学校复习,其间文颜给他送过几次一中的复习资料和考试试卷,他只说谢谢,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在他面前走过,他也都视若无睹。

高考放榜的时候,张清考上的是一所警校。其实他平时学习成绩很好,按水平发挥应该能考更高的分数,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张清找了文颜出来喝茶,他沉默了半天,说:“你说的对,你当初警告我不要和雨彦走太近是对的,我们的力量太弱小了。”

文颜很难过,她知道张清在高中经历这么一次,他的内心一定会有很深的影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都没有这个意思。”

文颜有些焦虑的跟他解释,她之所以会让张清别和我走太近完全是因为我的母亲,而张清恰恰误会了她的意思,这也是我们这场看似平静的战争的导火线。

“我以后要去当警察了。”张清淡淡地笑着,“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部外国的片子,一个警察指着罪犯说:你是不是想说,你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你在屈辱和棍棒之下长大,所以变成了今天的罪犯?但是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就算和你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们也不会成为罪犯,而是成为另外一种人?罪犯问:什么人?警察回答说:抓你们的人。”

也许,这就是张清一直想跟我说的话吧。

“别说了,张清。”文颜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道:“你很好,不要把自己代入雨彦那个成长环境中去,你的父母都是很好、很正常的人。”

这是文颜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那时已经没法改变什么了,张清的人生已经被颠覆。

当文颜将这些告诉我时是在四年后,那会儿,张清已经成了一名出色的警察,和他的父亲一样。

大学四年我们都过的很平静,大概是见不到我母亲的缘故,我们好像又回到了高三之前的普通人的生活。

直到15年七月,我回了家,和母亲吵了起来,我当时偏激的性格和少年时完全相反。

母亲没想到我会和她对着干,气得直跺脚,嚷嚷着让邻里都来看看我这个不孝女。

我站在门后都能想象到她被众人搀着哭天喊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