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宅邸坐落于靖安县城的东南角,是一处三进大宅子,虽然设计是三进,但面积之广,哪怕改成四进宅子也绰绰有余。
大门位于宅子的东南角,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中间雕刻着福禄寿三仙的照壁,而照壁的西侧就是一面通往前院的月亮门。
前院南边是一排房子,提供给府中男丁居住,以北过了垂花门便是内院,正房坐落于北角,划分三个房间,中室是宽敞开阔的正厅,一左一右分别是钱老爷的寝室和书房。
内院的中央放着一口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水,水面还飘着几片荷叶,而在正房两边还栽着桂花树,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一有清风拂过,便会有淡淡清香扑鼻。
内院的左右则是厢房,每个房子都有三个房间,厢房本应是家中长子次子的寝室,不过钱老爷膝下无子,所以这东西厢房一直都是空着,当郝平凡被带到钱府的时候,直接被安排在了西厢房靠南最外边的房间。
钱宝宝回府后,就吩咐手下的丫鬟去取金疮药给郝平凡敷药包扎,顺便换套干净整洁的衣裳,又命令几个护院守在外头,防止郝平凡找机会溜走后,才闲庭信步地走向正房厅堂。
厅堂里,钱老爷端坐在主位,手里还端着杯刚砌好的龙井茶细细品着,身边还站着一位精神矍铄、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这位老者是钱府的老管家,负责打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为钱府任劳任怨了几十年,尊姓韩,全名却是不大清楚了,府中的下人都喊他为韩管家。
而在钱老爷面前,一位中年人恭敬地站着,有条不紊地汇报着此次运商的情况,这个中年人正是郝平凡前不久道别的柳管事。
除了身上的锦缎丝绸,钱老爷看上去和普通的百姓无异,唯有那略带浑浊的眼眸中一丝商人特有的精光,和那稳如泰山的气场,才有那么一点在南昌府名列前茅的富商形象。
多亏当朝太祖皇帝实施的政策,原本地位低下的商人得以翻身,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还遭到许多人的反对和打压,但是经过这一百多年的发展后,商人的地位也逐渐提上来。
钱老爷早年因家道中落,因此半路弃文从商,白手起家,辛辛苦苦了半辈子,才有如今这份家业,在经商之道上可谓经验丰富,否则也不能成为南昌府数一数二的大富商。
就在柳管事刚汇报完具体买卖数目,准备做最后的总结汇报时,钱宝宝走进了厅堂,柳管事停下汇报,侧过身,向钱宝宝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小姐。”
钱宝宝淡然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钱老爷,笑道:“爹,你要的女婿我给你带回来了。”
“唉……”
钱老爷忍不住伸手扶额,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比武招亲这档事,钱老爷自然知道,但却不是他的主意,而是钱宝宝自己想出来的鬼主意,这在他看来,就是一场头疼的闹剧。
对于自己这个女儿,钱老爷可谓是操碎了心,发妻去得早,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钱老爷自然把所有关爱都放在这唯一的掌上明珠上,尽心尽责地呵护着,生怕一点小磕小拌都给摔着,按正常情况,钱老爷如此宠溺,钱宝宝肯定会长成一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出乎意料的,钱宝宝没有因为娇生惯养而变得刁蛮任性,待人友善,与下人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府里的下人都很喜欢这位大小姐,比起那些个不把下人当人看的野蛮千金,他们的大小姐真是好太多了。
只不过,钱老爷却是宁愿女儿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千金那样,不管是知书达理也好,刁蛮任性也罢,总比现在醉心习武没个女儿家姿态好,钱老爷一直都想不明白,别人家的女儿不是练琴棋书画,就是针绣女红,为何到他这儿就成了爱好习武,难道是老天爷错把他的儿子生成女儿身吗?
呜呼哀哉,有这么一个女儿,钱老爷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哀伤,反正就是这些年唯一不变的感觉,就是心力憔悴,这头上的白发,因犯愁这个女儿而发白的,比因为生意的要来得多。
随着钱宝宝年岁增长,钱老爷也是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从四年前就一直念叨到现在,眼看女儿如今十九,都快要双十年华,别说是大姑娘了,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为此,这段时间,钱老爷四处找人搜罗各户人家青年才俊的信息,也有不少未成家的男人托媒婆上门帮忙介绍,虽然钱老爷清楚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垂涎他的家产,但是他一身家产迟早也是传给女儿,而女儿的夫君自然也是受益者,所以钱老爷倒是不怎么在意。
只不过,钱宝宝对于这些青年才俊不屑一顾,递过去的花册直接丢了,安排的见面也直接放鸽子,可把钱老爷给气的,最后下了最后通牒——无论如何,必须在今年找个人嫁了,不然后果自负。
虽说这后果肯定也是不了了之,父女俩也心知肚明,不过钱宝宝想了想,也不好驳了亲爹的脸面,于是就相出了比武招亲这个荒唐主意——按她的想法,既然要找夫君,那不如找个“臭味相投”的,也就能打的,最好是习武之人。
说实话,当听到这个荒诞可笑的主意,钱老爷是想当场否决的,不过一想到女儿也老大不小了,同岁数的姑娘都生好几个娃了,要再拖下去,自己想抱上外孙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于是只好咬牙闭目,努力保持镇定地答应下来了。
答应是答应了,对于这比武招亲最后的结果,钱老爷是不抱多大期望,再厉害终究是个武夫,难成大器,他现在只希望这“未来女婿”不是什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宝宝,你就不能考虑一下爹给你找的那些人吗?个个都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等一的青年才俊,要找也是找这些才般配嘛。”
钱老爷仍不死心,苦口婆心地劝道。
钱宝宝露出不耐之色,柳眉倒竖,哼道:“爹,做人可不能不讲诚信,你也不是常说你做生意,也是靠这诚信二字做大的吗?”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你的婚姻是生意吗?”
钱老爷有些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晃了一下,只不过钱宝宝依旧一副我行我素、不以为意的模样,钱老爷顿时泄气,有气无力地道:“行吧行吧,平时就不见你记一记我生意方面的事,这种时候倒是能说会道,你说你学什么武功,哪怕跟着我经商也行啊。”
钱宝宝露出不感兴趣的神情,关于经商那点事,她早就掌握得差不多了,只是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练功。
一旁的韩管家适时出声缓解气氛,道:“小姐,不知你看中的人在何处?”
“哦,他被我带来府里了。”
钱宝宝回道。
闻言,钱老爷瞪大了眼睛,道:“你一姑娘家的,直接把男人带回家里了?这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
“反正迟早是要成为我夫君的,不是吗?”钱宝宝狡黠一笑,道:“莫非爹有其他想法?”
钱老爷顿时哑口无言,他的确是想着派人了解后,要不满意直接否认的,反正又还没见过面,只不过现在都把人带回来了,想撇清关系也不行了。
“你啊你,这点小聪明是从哪学来的啊……”钱老爷苦笑一声,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看得一旁的韩管家和柳管事暗暗窃笑。
“说说看,你带来的这个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品性如何?我先听过再考虑要不要见他。”
钱老爷不爽地说道。
钱宝宝笑嘻嘻地道:“初次见面,我哪有打听那么多,我就知道他叫郝平凡……”
“郝平凡?”
柳管事错愕出声,钱宝宝疑惑道:“怎么?你认识?”
见钱老爷转头看来,柳管事微微苦笑,拱手道:“回老爷,如果小姐口中的郝平凡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那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位了……”
“十六岁?”
钱老爷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像是恍然大悟,眼神古怪地看着钱宝宝,道:“我说你怎么瞧不上我介绍的那些人呢,宝宝啊,你要喜欢小的,早说嘛,咳咳……只要你喜欢,爹也是能接受的……”
钱宝宝面无表情地看着钱老爷,眼中带着一丝疑似鄙夷的目光,道:“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
西厢房。
“嘶——”
郝平凡长吸了一口冷气,呲牙咧嘴,神色扭曲地转过头,对着帮他敷药的丫鬟说道:“这位姑娘,可以请你再轻一点吗?”
丫鬟小心翼翼地往郝平凡后背上的抓痕涂抹金疮药,闻言,为难道:“郝公子,奴婢已经很轻了,再轻就不能把药涂全了。”
“好吧,不好意思,你继续。”
郝平凡咬着牙,忍受背上那火辣辣的疼痛,这药抹上去,跟在上面洒盐似的,可折腾人了,万幸的是,疼一会后就变得清凉舒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