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
上元节万家灯火,千盏莲荷,好不热闹
云裳欢欢喜喜的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短打,长发高高束起,常年素面朝天的脸也难得的上了一层唇脂,衬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明明是一个正值年少的姑娘,却偏喜欢穿一身黑衣,平白显得老气横秋。
花效出门的时候,她已经等在廊中了,见他出来勾唇一笑。花效这才想起二人还有约,转身关好了房门打量了一番她这一身装束:“怎么穿了黑色?”
“黑色显得成熟干练一点吗,若不是穿的老一点,怎么镇得住西北守军。”云裳摊开手臂,在他眼前转了一圈:“怎么样,这身衣裳可好看?”
花效自己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云裳穿的这一身乃是缩小版的男装,只是她身姿修挺,倒真叫她传出来几分风韵来。
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少女心的问他衣裳好不好看的时候。
“好看。”花效点了点头:“看你穿惯了盔甲,偶尔换上这么一身,倒也觉得眼前一亮。”
“那以后我多换几身给你看啊。”看着他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儿的脸色,云裳哈哈大笑,一马当先的走了出去。
花效便是这样的人,内向含蓄最经不得别人的调戏。像是云裳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叫他变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比姑娘还要害羞的很。
也怪不得军营里的将士们,一个个都爱唤他纯情小郎君。
洛阳城内平日里有宵禁,可上元节这一日却没有什么规矩,可以彻夜狂欢。
二人一同出了皇帝赐居的别院,便有侍人领着去了人满为患的花市,永陵桥上人山人海,叫卖的小贩与满面含笑的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云裳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看到桥边有猜灯谜的铺子便直接奔了过去,指着桌子上巴掌大的琉璃花儿问:“这花怎么卖?”
“这花儿不卖,姑娘若是喜欢不妨猜一猜灯谜,若是猜对了您就能拿走了。”小贩说道。
这世界上的方块儿字看着都是一个模样辨认起来都费心费神的很,更别说25猜出字谜来着。这人让她猜灯谜,不是难为她么?
云裳险些就要撸袖子大打出手了,花效连忙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回来,好言相劝道:“恼什么,上元节都是如此,猜对了灯谜才会有礼物,少了这活动岂不是少了不少的趣味?”
闻言,云裳羞恼的抓了抓额头。
她这人向来直来直往,比正常人少了一根筋,能用钱买的东西不愿用人情。既然此时已经走到了这儿,看中了的东西便一定要攥在手里的。
云裳走过去,拨了拨写在灯笼上的灯谜:“草上飞?什么意思。风?”
草上飞的不就是风么?她这样想起来,倒也中规中矩。
花效却是一眼看清了这灯谜里的弯弯绕,点到不说破的引导她往正确的方面想:“猜字灯谜要么是拼字谜,要么是拆字谜,少有的是解字谜,迷地一定是与谜题有关系的。你好好想一想?”
那小贩看多了前来猜灯谜的,一眼便知花效一定是已经知道谜底了。
可他不骄不躁,就算是心中知道也不说出来,循循善诱的引导身边的姑娘解出谜底,这样的人却是少见。
小贩对花效点头笑笑,承了他不坏规矩的情,连带着对云裳的脸色也好了不少:“这位公子说的不错,姑娘再好好想想,谜题很容易的。”
草上飞,飞的不是风,难不成是蜜蜂蝴蝶小鸟云朵?
云裳天生比正常姑娘少了一根感情细腻的筋,也少了半个会认真思索的脑子,想了好一阵也想不出这谜底是什么。
花效见她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只好伸过手去,挡住了“草”字的上半部分:“草上飞,没有了上半部分,下面的就是谜底了。”
“哦,原来是……”
“是早。”话未说完,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而然抬头,便看见倾月公主带着两名侍从走过来,笑的优雅:“云将军与花先生也来看花灯?真是巧啊,能不能带本公主一个。”
云裳下意识的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倾月公主看着花效的时候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睛里都快滴出水来了。望着她的时候却是满目不屑,险些吐刀子,这是什么意思云裳又岂会不明白?
她识趣的没说话,便听花效接话道:“公主殿下纡尊降贵,我与云将军自然求之不得。”
他到底是想和公主一起逛花市的吧,陪她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守约。云裳抿了抿下唇,转过头去看别的花灯了。
有了花效一点,其他的灯谜便也变得没那么难了,她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那朵琉璃花,却见倾月公主先她一步将那花挑走:“刚刚我猜对了灯谜,我能将它拿走了么?”
小贩看了云裳一眼,到底是心善之人,陪着笑答道:“姑娘,刚刚这位姑娘先挑中了这样奖品,你看是不是……”
“大胆,我们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倾月公主身后跟着的侍女立刻上前,一脸倨傲的训斥道。
上元节花市君臣同乐,可以见皇室而不拜,为了不惊动太多人,倾月公主也只穿了一身便服,周围倒是没有人认出她来。
而今身边的宫女斥了一声,那小贩才知面前的姑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顿时话也不敢多说了,双手将那朵精致的琉璃花儿呈了上去。
元夜花市,灯如白昼,映的那晶莹剔透的琉璃花儿都熠熠生辉起来。
倾月公主伸手接过,随手递给了跟再身后的侍女,就好像是得了一样随手可丢弃的小玩意,没什么好稀罕的。
而云裳被人挑走了喜欢的东西,便也再没有兴致猜下去了。
她很少有喜欢的东西,可若是喜欢了就是真的喜欢,不管是花效还是那朵琉璃花。可若是求而不得,落到了别人的手里,她便也不会再去争抢。
原本两个人的聚会平白多了一个人,便多了不少的闲话可说。
云裳天生是活络的性子,不管是在九龙斋还是在军营里,都能很快的跟人打成一片,唯独见了倾月公主,便像是被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三人一同逛街,一直是倾月公主喋喋不休的说着,花效彬彬有礼的含笑静听,时而还会为她挡一挡公主殿下递来的明枪暗箭。
她虽说不聪明,可也不愚蠢,公主殿下眼睛里的喜欢,她看的清清楚楚。
可差距便也如此产生,她一辈子都说不出倾月公主的妙语连珠,与花效谈不来那么多的锦绣文章,更记不住那些聱牙拗口的锦绣诗句。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生来是土匪,便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头衔。
即便是她现在身负战功,做了万人之上的将军。人们当面的时候赞她一句云将军所向披靡,背地里还不是说她土匪出身不懂规矩?
可倾月公主就不同了,她是皇室里长出来的娇花,所有人都待她如珠似玉,就连花效也不例外。
两个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她禁得住这世俗的敲敲打打,而世俗对倾月公主就只是无尽的赞扬,恨不得将所有华美的辞藻都安在她的身上,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这世间,又何曾有过平等二字呢?
云裳与二人走了一段,远远的见到与进京将士一起闲逛的刀疤,连忙向他招手过来解围。
刀疤一看到倾月公主在侧便心领神会了,热络的唤着云裳:“好不容易来一次洛阳,大当家的不陪我们去喝一杯怎么像话,这次可躲不了了吧,快走快走。”
花效架在两人的中间也正难受着,见这情况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嘱咐道:“既然来唤你便去吧,少喝点酒,注意安全。”
瞧他那迫不及待的模样,云裳的心里一痛,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用情浅的那个会先放手。可两个女人若是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便一定是用情深的那个先放手。
因为一旦爱了,便再也看不得对方因为自己而不开心了。
夜色渐浓,明亮的圆月挂上树梢,显得整个世界都静谧且慵懒。
永陵桥上欢呼声阵阵,虽说隔得老远,也能看到桥上的男子一身淡雅的青衫,出口便是可以载入诗中的锦绣华章。
三年的沉淀,花效的文字中已经很少见那些旖旎的辞藻,留下的便是字字珠玑。
他便是那样一个耀眼的人,就算是明珠蒙尘,也早晚有一天会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云裳抱着酒坛子坐在房顶上,只觉得这温暖的洛阳竟然比西北白毛雪还要寒冷,吹进的不是骨头里,而是吹进了心里。
真正心寒的人啊,是怎样的温暖都捂不暖的。
身后,瓦片的挪动声传来,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刀疤提着一坛子酒放在她的身侧,自己也开了一坛,顺着她的目光向花效所在的方向望去。
同样都是洛阳,永陵桥上的喧嚣与房顶上的寒冷就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