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温柔而孤寂的遥对人间。
猫儿和五福行在宫道上,评价着今日的勾当,对这一场“遗臭万年”的撒泼颇有些遗憾。
威风是威风了,回去可得大洗过才是。
两人行了片刻,五福忽的转头四顾,惊诧道:“大黑呢?”
*——*——*
黄金山背后院门口,五福猫着身子将院门推开条缝,悄声唤着“大黑……”
没有反应。
猫儿打了个哈欠,喃喃道:“狗儿吃屎,天经地义。兴许它觉着此处是块宝地,乐不思蜀,决定改投新主子。”
五福立刻代替大黑否认:“不会,大黑是懂事狗。”
心下又有些不放心,继续往院里压着声音唤道:“大黑……你敢吃屎……我同你一刀两断……”
过了不多时,一阵窸窣声由远及近快速而来。
大黑从门缝里钻出脑袋,咬着五福裤脚就往里拽,口中还唧唧嘶鸣,瞧着分外着急。
五福一惊:“咋啦,我阿爹又吃暗亏啦?”
他心中着急,立刻从门缝里钻进去,跟着大黑就跑。
猫儿只得跟上去。
然而此回大黑跑的路子却不是去往仓房,而是一头钻进“黄金坡”里左转右转一路狂奔。
猫儿同五福两个不想露了行迹,只小心的拨开恭桶,不一会便被大黑甩在了后面。
大黑发觉自己离主子远了,便坐在原处等一等。待两人跟近了,又往前窜去,最后停在一堆已陈腐不堪的旧恭桶面前,极力的甩着尾巴,显得分外得意。
五福轻轻拍在它脑袋上,悄声叱道:“你得意个甚?”
大黑立刻上前对着面前一堆恭桶扒拉着。,那旧恭桶原本不知放了多少年,早已腐朽不堪,被这般一扒拉,立刻悄无声息的碎成一堆木片。
猫儿看着大黑的爪子下渐渐显出一团黑影,心中一动,随手捡起一断木茬往那黑影投去。
只一瞬间,木茬便消失在黑影里。
洞口?
猫儿屏住呼吸,立刻跪趴上前,轻轻将那一堆破恭桶挪开,眼前立刻出现一个腰身粗壮的洞口。
五福再取了一个木块丢进去,只几息间,里间便传来轻轻的一声“嗒”,是木块落地的声音。
他兴奋道:“大黑,进!”
大黑闻言,立刻钻进了洞里去。
这一钻便钻了近半个时辰。
五福开始担心,声音里带了哭腔:“姑姑,我不该让大黑去,万一里面有狼……”
他开始将脑袋探进洞口,压低了声音不停歇的呼喊着:“大黑……回来……回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洞里终于传来声音。
大黑从洞口一跃而出,全身毛发湿漉漉,口中叼着一块不知什么布料。
五福接过去在月光下展开,吃惊道:“衣裳,坑道里有过人!”
猫儿立刻捂了他嘴,悄声道:“莫出声。”
她盯着那坑道半晌,终究没有勇气进去探一回出路,只用旁的恭桶将洞口遮挡住,拉了五福和大黑出去,方叮嘱道:“此事千万莫让旁人知道,万一被泄露,有人盯上我们前来灭口,小命就要玩完。”
五福捂着自己嘴含糊道:“我不说,谁问我不说。”
*——*——*
是夜寂静,外间梆子声已响了四声。再过不了多久,各宫门就要开启,迎来新一日的忙碌。
猫儿辗转反侧睡不着,心里想着那坑洞。
坑洞位置隐蔽,如若今儿没发生黄金山被扒拉榻的情况,那洞口就依然被压在底下,永生永世不可能被发现。
那样的位置,不可能是新挖的洞口,该是多年前留下的。
那坑洞到底通往何方?可是水里?
大黑回来时全身湿漉漉,确然像是在水中蹚过一回。
她心中砰砰作响,有一个念头一直鼓动着她。
去看看,去看看,看那洞口通往何处。万一是通往宫外呢?
万一她解毒后,凭自己和柳太医都不能正常出宫,她总要另寻他法。宫是一定要出的,断腿断脚,但凡还留有一口气,也要出去,也要获得自由。
天大地大,她不能被拘禁在这一口大井里。她要过自己向往的生活,要呼吸每一口代表自由的空气!
万一那洞口的另一端,就是代表着自由呢?
对自由的向往压倒了对暗夜的恐惧,她再也躺不住,一咕噜爬起来,换好衣裳,又取了一截蜡烛和火石,静悄悄出了配殿。
院里悄无声息,偶有几间房里之人睡梦中发出些许动静。
这时候如果大黑在身边,就更好了。可若她进去叫大黑,势必要把其他人惊醒。
她出了院外,先往每一棵树上呼喊一回。
“王五?”
“我有事!”
“我要死了!”
没有回应。
此时天已快亮,萧定晔的派来驻守在树上的暗卫们已经撤离。
很好,她再不迟疑,立刻往黄金山方向而去。
*——*——*
通道狭窄逼仄,只能猫着腰身往前挪动。
猫儿举着灯烛一边缓缓前行,一边竖起耳朵留意着四处的动静。
她知道皇宫地下坑道纵横。
泰王挖着自己的坑道,萧定晔利用着部分的坑道,而这一处坑道,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所有。也可能不属于这两位皇子任何一方,是单独的一处未知坑道。
坑道弯弯绕绕,远不及她跟着萧定晔下了废殿井口后所行的坑道笔直。
坑道里温暖而潮湿,烛火照亮着眼前的一小团,扒在坑壁中的虫子遇到烛光,立刻窸窸窣窣藏进了墙缝中。
她忍着恐惧,约莫行了两刻钟,原本只有一条道的前路出现了另外一条岔路。
那岔路开凿的极为粗糙,在路口便可瞧见四处凸出的石块,可见当初凿洞的匠人多么着急。
她心下盘算,这处粗糙岔路该是当时匠人们挖错了方向,待发觉后迅速返回改道,将此处遗弃,故而才这般粗糙。
她往岔路探进脑袋,并无气流明显流动的迹象,极大可能是条死胡同。
她立刻顺着原路继续前行,其间又遇过一两条岔路。那些岔路更是粗糙简单,蹲在路口甚至能瞧见尽头的坑壁。
此时蜡烛已燃烧过半,猫儿估摸着时辰,再不往回返,迟于五更回去,只怕明珠就会发觉她不在屋里。
明珠但凡察觉出蹊跷,定是要向萧定晔汇报。然后她就会死的很惨。
前方一片晦暗迷蒙,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还不知要行多久。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立时便往回返。
五更过一刻,猫儿出现在废殿门口,明珠果然正站在门口张望。
瞧见猫儿的身影,她忙忙上前,着急道:“姑姑去了何处?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我当你又被掳走,险些就去报了主子。”
猫儿低头掩饰道:“昨儿见了那么多恭桶,心里犯了恶心。一大早腹痛难忍,外出去解手。”
明珠方松了一口气,跟着猫儿进了配殿,又发起了新一轮的疑问:“姑姑去何处解手,怎地蹭的满身都是土?”
猫儿立刻拍拍衣裳,搪塞道:“解手的那处正好有一小块冰,我一不小心踩上去,便被滑了个狗吃屎。”
明珠倒吸一口气,捂着口鼻支支吾吾道:“姑姑是……解手之前滑了个狗吃屎,还是解完手滑了个狗吃屎?姑姑你的嘴……”
她脑补了一出“猫吃屎”的大戏,看着时辰尚早,立刻热了水,强逼着猫儿沐浴过,又往澡盆里撒了无数的花瓣进去,直到蒸汽中传来浓浓的香味,方悄声道:“姑姑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万万不会让主子知道。”
猫儿苦笑不得:“知道什么?知道我吃了屎?”
明珠立刻“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虽对主子不甚了解,然而有件事我却知道。主子有洁癖。万一他知道了你的遭遇,只怕要立刻躲得远远的,自此再不愿多看你一眼。”
猫儿心里一动。
她倒是忽略了这一茬。
如何让一个人厌弃另一个人,当然是让那人从生理上产生恶心感啊!
等萧定晔替她解了毒,她在出宫之前,自然是要他厌弃她。
如此不管她是如何出的宫,都能保证他后来不再去纠缠她,或者逮捕她。她便用不着躲躲藏藏,只需要光明正大的拥抱新生活。
可虽然是为了崇高的自由,然而这般重口味,对她来说,着实是个莫大的挑战。
她一边捧着水泼在身上,一边问着明珠:
“假如有人要杀你,除非你吃屎才会放过你,你愿意为了活命吃屎吗?”
明珠嫌弃的撇了撇嘴:“我是暗卫,被敌人抓住只有一条路,就是自尽,没有吃屎的机会。”
猫儿只得换了个问法:“假如萧定晔被敌人抓住,敌人要求你吃屎才会放过他,你愿意吗?”
明珠:“我是最低阶的暗卫。若主子到了我出手相救的地步,说明旁的暗卫全都死了。他们的武功比我高的不是一星半点,没有理由他们死了我还活着,我只会比他们先死。我都死了,我怎么吃屎?”
哎哟,这位姐姐缺乏想象力啊。
猫儿不死心,继续追问:“如若萧定晔命令你吃屎,你吃还是不吃?”
明珠一滞,半晌方懊恼道:“姑姑为何要强人所难?好好的饭不吃,整天琢磨着吃屎!”
猫儿:“我何时整天琢磨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内胭脂铺》,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