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心意
作者:七月初九      更新:2020-01-15 14:06      字数:4832

寄卖生意并不似想象中的顺利。

猫儿同李巾眉第二回去胭脂铺子收帐时,便出现了问题。

除了眉粉同口红,旁的全部滞销。

那铺子掌柜也不多言,唤出来一位女伙计,言简意赅道:“你用这些妆粉来上妆。”

女伙计从善如流,对着铜镜,花了整整半个时辰,将自己画成了一张门画。

与秦琼或尉迟恭两位上仙仿似亲戚。

铺子掌柜挥一挥手,令女伙计下去净面,这才为难道:“此前各妆粉刚出来时,各家都图个新奇,买口红时,也能顺带着买一些。然而两位东家也瞧见了,除了眉粉和口红好上手,粉底和眼影,一个不慎就画的一团糟。”

猫儿了解。

秦琼和尉迟恭,不拘哪一位,都不是生面孔。

当初她在废殿时,最爱美的白才人便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上述两位上仙的形象出现。

再发挥的惨一些,便险些成了地府阎罗王,冒充一回猫儿攀吆上的阿哥。

上妆自古都不是简单的事。

她上一世时,街面上还开设了专门的化妆学习班。

现下她的这些妆粉,同古时的妆粉在上妆手法和工具方面差异极大,便是平日里会上妆的女眷,拿到猫儿的妆粉,一时半会也难上手。

方才这位女伙计在上妆时,猫儿便瞧出了几大问题。

第一,不会用深浅粉底配合着修容,依然是古代直接的画法。粉扑一上,整张脸白成一张饼。

第二,上妆不均匀。一处白,一处惨白。

第三,上妆毫无层次。譬如双色眼影粉,根本不分眼头、眼中和眼尾,一刷子抹上去便了事。

李巾眉发愁道:“怎么办?上妆这般难,我们这买卖怎么做的大?”

猫儿当着掌柜的面,为李巾眉上了一回妆。

她技术纯熟,只用一刻钟不到,便让李巾眉变了一番模样。

猫儿同掌柜道:“用对了手法,就是好东西,一定能为您赚到银子。”

掌柜只好答应再试卖一段时间。

然而猫儿却知道,上妆的技巧问题,不是一两日就能解决的。

若不解决这个问题,那掌柜便是将整列柜台全摆上她的妆品,能卖出去的依然只是口红和眉粉。

而这两样,恰恰卖价低,赚不了多少银子。

她同李巾眉寻了一处茶楼,立刻开始着手安排工作计划。

第一,招女伙计,进驻各店铺为各主顾教上妆手法。

第二,培训女伙计并不容易,在出师之前,得有人先去店里顶着。

第三,推出上妆技巧图册,随妆品免费送出。

经过商议决定,招人之事由李巾眉负责,去铺子里的事暂且由猫儿和秋兰两人顶上。图册之事,先由猫儿设计出个图册,将上妆技巧图文配合,再想法子复制。

回宫的路上,猫儿向秋兰交代道:“此前你对妆粉熟悉,这两日跟着我多练手艺,上妆不是难事。”

又在马车上,向秋兰传授了一些手法,一直到马车停在六部衙门前,两人方才下了车。

猫儿出宫是扮作的男装,隐藏了宫里人的身份,每日回宫都是先在六部衙门口下车,再步行回宫。

六部衙门离东华门并不远,快步走上半刻钟便成。

她将将下了车,因着微微弓着腰,衣裳垂地,一脚下去便踩在衣摆上。

等要直起身子时,脚下一个踉跄,如脱兔一般往前扑去。

秋兰只觉人影一闪,身畔已不见了猫儿。

等目光顺着人影追过去,却瞧见猫儿已一头扎进一人胸膛前,正手忙脚乱要挣扎,却不知为何挣扎不出。

而被她扎进脑袋之人,秋兰也十分熟悉。

不是一般人儿。

在宫里地位极高。

秋兰起了一身冷汗的同时,猫儿起了一身的热汗。

她只一挣扎,便直着嗓子喊:“头发头发,快,头发。”

她的头发丝儿,正正绑在那人衣襟前的纽扣上。

然而她那般喊叫,那人却并无动静。

她只得央求道:“好汉,小弟并无断袖之癖,不会毁你名声。求你先伸出援手,将小弟的头发丝儿解下来再说。”

面前的青年衣襟被日头晒的火热,猫儿贴着那温热衣襟,听着衣襟里间有什么东西在规律跳动。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一声声在加快。

继而,她发顶上有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莫乱动,我替你解了便是。”

猫儿一滞,鼻息间立刻闻到竟然被她忽视的淡淡铁锈味。

她心下大惊,再也顾不得头发不头发,只强行往后一退,但听“蹦蹦”两声,一簇头发丝儿已被扯断。

她扌包着脑袋再往后连退几步,目光只下意识往他脸上一晃而过,便立刻低头。

她原想着要解释什么,却最终扭过脑袋,抄手便走。

秋兰只得战战兢兢挨上前,向萧定晔行过礼,替猫儿做着解释:“姑姑她,她方才并非故意……”

他自然明白,猫儿不是故意的。

现下这个情形,她纵然是手里拿着一把刀,只怕也不会用这种将计就计的法子,一刀捅在他心口。

他缓缓点了头,秋兰撒开了欢子追着猫儿而去。

一旁随喜此时已从刑部出来,望着猫儿远去的背影,同萧定晔道:

“胡猫儿在牢里时,只同几个衙役有往来。虽与其他牢犯混的相熟,却没有接触的机会。

奴才方才问了一圈,都未探听出什么明显的消息。

那玉匙,可要想法子先从她手里取过来?”

萧定晔慢慢取下缠绕在纽扣上的短发,摇头道:“切莫再招惹她,不可随意妄动。”

主仆回宫时,正遇上晚膳时间。

老太后难得能同他用一回饭,待饭毕撤桌,便不轻易放他离开,捧着一盏茶苦口婆心道:

“年前好不容易定下的正妃,就被你折腾没了。现下让祖母再去为你定哪家的姑娘?

你若想身边有人侍候,祖母明儿就去同你父皇商议,先将你同剩下几位侧妃的赐婚旨意下发,选一家先成亲……”

“不可!”他急急道。

太后蹙眉:“为何?你宁愿在外流连花丛,都不愿意定下来?

李大人家的姑娘性子烈,因着你在外风流之事,宁愿上吊都要和你退亲。余下几家的小姐,指不定谁就学了李家,也要吵着退亲。

祖母只怕,你还未得到赐婚圣旨,就先被一家家的退了亲。”

萧定晔一笑,又正色道:“不会的,祖母多虑了。孙儿现下一心扑在大营里,与其成了亲、令旁人家的女儿独守空房,不如让她们在闺中多待一两年,也好有家人解闷。”

太后无语道:“旁人说你多情风流,祖母一直未亲见,想着外间的谣言多有夸大。现下见你竟心细至此,显见平日便没少琢磨儿女情长。”

她挥了挥手:“你去吧,祖母看到你就头疼。”

萧定晔一笑,向太后行过礼,出了正殿门,往配殿而去。

住进慈寿宫,最大的烦恼便是不自由。

而不自由的最大来源,是康团儿。

这位阿弟因没了亲生母亲,对亲近之人便十分黏腻。

此前或许还有些惧怕萧定晔,现下萧定晔同他当了室友,多了个玩伴,每日都要等到萧定晔回宫,说上两句话,康团儿才愿意睡去。

今儿萧定晔回来的早,康团儿早早写完大字,便缠着他五哥学打拳,一直玩到月上柳梢头,耗尽了体力,这位小皇子才恋恋不舍的先行睡去。

萧定晔长吁一口气,去了配殿前厅,取出一本兵书。

兵书里夹着一张纸,他昨日曾写在其上写下“柳”和“玉匙”二词。

他执笔在“柳”旁加了个“胡”字,眉头一蹙,将其划去,重新加在了“玉匙”二字旁。

那玉匙究竟是何用?

玉石脆弱,一摔即碎。

按理来说,为了稳妥起见,世人极少用玉石做钥匙。

有人既然能在牢里将玉匙托付给猫儿,便一定不会是装饰之物,该担着极大的关窍。

柳家与那玉匙究竟有何关系?三哥又在其中牵扯上多少?

他心中一动,从衣襟下取出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

那玉佩浮雕着一只展翅凤凰,凤凰额顶长着一只羚角,十分稀奇。

因着时常被人摩挲,玉石越渐光滑,在灯烛下耀眼非常。

那玉匙可同这玉佩一般,是凤翼族之物?

他下意识的摩挲着玉佩,不由自主想到今儿在刑部衙门门前,被她一头撞上来的情形。

当时她低着脑袋,从她后颈露出来一截红丝绳。

莫非她将那玉匙戴在颈子上,贴身而藏?

他无端端拉了脸,等随喜从外进来,要汇报消息时,瞧见他的面色,便有些惴惴。

他低声开口道:“何事?”

随喜忙忙道:“明珠已回来,奴才带她来了外间。主子昨儿吩咐,想问她在废殿时的见闻。”

萧定晔重新整理了情绪,正色道:“唤她进来。”

一身夜行衣的明珠风尘仆仆,在外几个月,已明显憔悴许多。

在来的路上,随喜已大概向她提过萧定晔的疑问。

现下他再简单问过,她便竹筒倒豆子,将胡猫儿和柳太医在废殿之事讲的清清楚楚。

然而再事无巨细,素材都极少,所能讲的极为有限。

萧定晔问道:“按你所言,她同柳太医,其实并无多少来往?”

明珠点头道:

“属下曾下去打听过,胡姑姑在废殿伴着前贵妃时,柳太医还曾时不时去应过诊,然而也并不频繁。

后来前贵妃吊死,胡姑姑撞柱而亡,却又活了过来。此后大半年,柳太医都再未去过废殿。”

萧定晔一愣。

猫儿第一回死去,是撞柱身亡?”

这不该是猫儿的性子。

便是中了毒疼痛难忍,又被凤翼族利用放血,她都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上回淑妃打她主意,她能拼着自己被蜂子蛰的满头包,也要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将淑妃捉弄的痛苦难忍。

她性子那般烈,又那般不服输,怎会撞柱自尽?

她不是会自尽的人。

什么地方对不上了呢?

她撞柱后,对外声称是失忆,对宫中诸人不识,规矩全无,满口谎言,扯什么阎罗王的幌子。

还不识三哥,拒不受三哥的摆布,全程同三哥作对。

如若她没失忆,作为凤翼族的圣女,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不该有如此表现。

然而后来到了皇陵,她却于夜间单枪匹马跟着凤翼族人进了山,表现的仿佛又识得族人一般。

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他向明珠追问:“你同她在一处时,她可曾坚持过奇怪的规矩,供奉过奇怪的神灵?”

明珠忖了忖,摇头道:“没有,姑姑行为和汉人差不离。”

萧定晔想起一件事,立刻亮出手中的玉佩:“她可到处寻过这枚玉佩?”

明珠微微倾身仔细瞧过,摇头道:“姑姑只寻过银子,未见寻过玉佩。”

萧定晔更加迷惘。

堂堂凤翼族的圣女,对圣物丢失,不该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他无论如何想不出此间端倪,便换了话题:“你觉着,她同柳太医,可有私情?”

明珠干脆利落道:“没有。”

萧定晔蹙眉道:“你怎知没有?你并未体验过儿女之情,如若他们一心要隐瞒,又如何看出真相?”

明珠边回忆边道:“属下虽不知情为何物,然姑姑对着柳太医,和对着殿下时,是决然两种模样。”

萧定晔的心立刻提到了半空。

明珠续道:

“姑姑同柳太医说话时,虽然也说也笑,然而同面对我们没有区别。更没有对柳太医发过火,像是路人一般的客气。

可姑姑对待殿下,高兴的时候便笑,生气的时候便闷闷不乐。和对待柳太医全然不同。”

萧定晔想,这只怕,也是凑巧而已。柳太医其人,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温润如玉,轻易不会惹人生气。

明珠继续深挖着历史:“姑姑偶尔说梦话,还念叨过殿下,却从未提及柳太医。”

萧定晔倏地起身,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她梦里提到过本王?”

明珠点头:“确定。姑姑有一回梦里说:‘萧……’”

他立刻道:“恕你无罪。”

明珠硬着头皮道:“姑姑说,‘萧定晔,你敢穿旁人做的小裤,姑奶奶罚你跪搓板!’”

他一愣:“‘搓板’是何物?”

明珠忙忙比了个搓衣裳的动作:“搓洗衣裳的木板,其上有密集棱条,若跪在上面,膝盖是极痛的。”

滔天巨浪涌上他心头。

他耳畔响起六皇叔的指点:“如若有人对你虚虚实实,用你的心去分辨真假……”

她过去对他,究竟是真还是假?

他闭眼要细想,心中的巨浪已同温泉一般,

将他长久以来的冰凉的心浸泡的温暖。

是她的性子,无论在生活中还是感情里,她都是受不了委屈的。

是她的性子!

他随意向明珠一挥手,大步出了慈寿宫,立刻往掖庭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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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忙,更四千字,明天更多一点。见谅见谅。

有位微信号的读者,我感受到你的热情和支持了,诚惶诚恐。别再多花银子啦,猫儿要为你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