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处岔路空气凝重,没有一丁点波动。
没有风,没有风!
猫儿鬓边早已被汗打湿,她着急的来回踱步,将小猴放在地上,匆匆摸一摸它的小脑袋,着急道:“你自己选,想一想昨日你是走的哪条道。”
小猴嗖的钻进一条岔道。
猫儿心下一喜,将将要跟进去,小猴却又嗖的钻了出来,继而往下一条岔路而去。
隔了几息,再嗖的钻出来,又往第三条岔路而去。
再隔了几息,小猴又嗖的钻出来,蹲在猫儿脚边,满脸的懵懂无知。
猫儿着急的跺脚:“你究竟是何意?你到底听懂阿娘的话没?你倒是走啊,按照你的本性往前走啊!”
小猴左看看,右看看,踌躇不决。
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楚,传到此间,连带着回音,仿佛身后追来了千军万马。
萧定晔拿着火折子往三处岔路皆查看过,忽的惊疑一声,指着一条岔路,对猫儿道:“看,有人标识了路线!”
她立刻探过去瞧,如豆火光映照下,那条岔路的中间,几乎每隔一丈,就有一两块石块或者什么颗粒,甚至还出现了花生豆。
这些颗粒在坑道的最中间,组成了一条十分隐晦的路线。
猫儿倏地反应过来,惊叫道:“对,就是这条,猴儿昨儿衣裳开了缝,塞进衣裳的物件尽数漏了出来。”
她一把上前扌包住小猴,两人猫着腰身钻进岔道,一路有意将小猴此前留下的印记全部踢开。
其间经过了数个岔道,而前方的印记却时有时无的出现,微弱的指示着前路。
待前方道路到了尽头,陡的出现一面洞壁,黑压压而来,立刻将猫儿心中的最后一道希望压垮。
她将小猴放在地上,上前摩挲洞壁,失声道:“为什么会有墙?狗儿昨日明明沾染了草屑和污泥,为什么会有墙?”
她双腿一软,只觉颈子上已被虚空中的黑白无常套上了勾魂索,只待身后追来的歹人到了近前,就会套走她的三魂七魄。
她转头望着萧定晔,喃喃道:“我将你……带上了死路……”
她话刚说罢,眼前小猴一闪,忽的往一处角落窜去,只一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她一怔,立刻跟过去,趴地探手去摸狗儿钻出去的角落,却是一手的稀泥。
她再探臂,竭力往前伸,探到一定深度,去势却被什么东西拦住。
她抓了那东西一把,待缩回手,惊喜道:“树叶,是树叶!”
有干有湿的树叶,或枯或软,被她抓在手中。
枯萎的树叶稍被抓握,便化成碎末,不知在洞外积攒了多少年。
待惊喜过,巨大的失望传上心头。
原来只是鼠洞一般的小洞,只有小猴能钻出,人却不能。
她颓败的望着萧定晔:“怎么办?怕是要死在此处了。”
站在她身畔的青年面上一派沉稳,小猴钻出去的事情,在他心头燃起了一蓬亮光。
他沉声道:“你站开,我试试。”
他上前在小洞附近细细敲打摸索,寻出洞壁最薄弱的一处,将所有内力聚在手掌上,对着那处薄壁连续发力三回。
喉间腥甜一阵翻腾,胸腔如撕裂般痛,而那薄壁依然纹丝不动。
追兵的脚步声更加清晰而来。
沿途的岔路虽分散了追兵的数量。然而任何一队人但凡发现了两人,只要一声喊,就能将分散的兵力聚集在一处。
他凝神静气,使出最后的力气,再次拍向洞壁。
但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眼前薄壁立刻现出几丝裂纹。
他抬脚用力一踹,薄壁“哗啦”一声,显出个大洞。
山背后成年累月堆积的树叶、草屑立刻塌了下来。
清风忽至。
他一把刨开草叶,转身对着猫儿微微一笑:“不是死路,是活路。”
两人急忙钻出。
外间星光灿烂。
浩瀚天际怀扌包着一片银河,皓月在天空遥遥相望,面庞同平日一般温柔而慈悲。
几丈外一棵大树,小猴窜在树梢上,不知摘了个什么果子,正吃得汁水飞溅。
瞧见两人出来,它立刻“吱吱”两声,另外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只果子,正挥动爪子向两人显摆。
猫儿长吸一口气。
草叶腐败中,夹杂着秋的清甜。
是生的气息。
她眼眶一红,正要寻找前路继续而逃,萧定晔已抓起一把草叶在手中点燃,从洞壁中丢进去,继而将枯草不停歇的塞进洞中。
没有明火,一簇簇浓烟顺着风,不停歇的往山洞里吹去。
烟攻!
猫儿立刻上前帮手,将枯枝草叶向山洞中塞去。
浓烟渐大,两人被熏的咳嗽不止。而随着风的吸力,山洞另一头的浓烟会更大。
追兵受到烟攻,难以忍受,一定会折返出去!等绕出去再从道路进山搜寻,早已来不及。
萧定晔站起身,牵着猫儿道:“走!”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山峦,层层叠叠,影影绰绰,在月亮下显得神秘而生动。
两人顺着长庚星的方向一路往深山中去,小猴在两人头顶的树梢上跟随狂奔。
许久之后,极远处开始有了人声,然而那人声被清风一吹,便没了声息,只有零星火把在深夜中晃来晃去,仿似无头的苍蝇。
五更天里,星子渐稀。
黑暗处影影憧憧,隐约可见一处山坳,从山坳下去,就有一片平地能够歇息一二。
再行片刻,渐到平地,朝阳的第一抹光线穿透云层,将人间照亮。
猫儿长舒一口气,转头望向萧定晔。
她身畔的青年面如金纸,嘴角血珠滚滚而落。
他挣扎着想给她一个笑,身子几番晃动,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萧定晔睁开眼的时候,正是午后。
天色晴好,层林尽染,一派好秋光。
他身上打斗时的外伤已被包扎好。
他昏倒并不是因为这些外伤,而是推开山壁时受了内伤。
昏睡了一日半,现下已缓过来近七成,再养一养,就能全部恢复。
耳边什么声音窸窣窸窣,有点熟悉。
他缓缓睁眼,瞧见身畔坐着个姑娘,正在数银票。
她坐在阳光里,周身被描上了一圈金边,仿佛一个因爱财而被贬下凡间的小仙女,显得灵动而狼狈。
这样的她,他太熟悉。
过去五个月的逃亡路,她很少是衣衫亮丽,模样从容。
大多数她都是这般乱糟糟,甚至更糟,状似野人。
然而她也从来都是这般生机勃勃,从来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她一张一张数着银票,仿佛数量对不上,眉头一蹙,对着蹲坐她边上的垂首吃果子的小猴道:“去,去那男子的袖袋里再搜搜,看看还有没有银票。”
小猴仿若未闻,依然认真吃着果子。
她便叹口气:“现下倒是到了你的天下,你如鱼得水,老娘差遣不动你了。”
他不由扑哧一笑,紧接着急咳两声。
她忙抬头,急急起身,到了他身畔,先摸了摸他额头,蹙眉道:“你醒了?可觉着有大碍?”声音还有些嘶哑。
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除了心中还有些受了内伤的憋闷,再无不适。
他握着她手,低声道:“又让你担心了。”
她蹙着的眉头一直未展开,又问道:“可饿了?”
转身端了个石盘过来。
石盘上放着一块烤熟的肉,两个果子。
他的腹中适时长鸣不止。
他一笑,起身先寻了一根树枝,用石块砸扁,就着她寻到的水,用树枝净过牙,开始用饭。
猫儿便重新数银票。
数过两张,她瞧他已大口将烤肉吃净,方蹙着眉问道:“味道可还好?我没尝过。”
他忙忙点头:“极嫩,阿狸烤的好。”
她点点头,转头又数过一张银票,方道:“我同狗儿吃的是锦鸡,田鼠的肉没敢入口。”
他一愣。
他在军中时,每回外出练兵,哪怕伙食粗糙,可身为上官,还轮不到他吃田鼠肉。
一路逃亡,他又武艺高强,打猎不成问题。
现下竟被投喂了田鼠肉……他喉间一阵恶心,刚刚大口吃进腹中的田鼠肉纷纷涌上喉间。
他一用力,重新咽了下去,眼中憋出了一圈泪花,立刻拿了只果子猛啃两口。
她探头关心道:“你可还好?”
他强挤出一个笑:“田鼠肉也好吃,阿狸做的都好吃。”
“哦……”她点点头,等他咔嚓卡车将两只果子也吃尽,方道:
“这果子,是在一泡屎里寻见的。那屎那么大一坨,比你的头都大,这山中一定有猛兽。可果子是好果子,比狗儿替我在树上摘的,成色还要好。”
“哇……”他再也忍不住,将腹中吐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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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区活过来了,大家都来唠一唠啊,我可是孤独寂寞冷了好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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