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手短。
尊贵如一门门主的诡道门门主,也跳脱不出俗世的制约。
他现下着实有些后悔,就不该为了替本门寻求出路,而去贪图萧定晔在兵器买卖上的承诺。
百年前姓萧的已经摆了凤翼族一道,偌大的血海深仇没有让他产生足够的警惕。
他仿似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屁颠屁颠跑去和姓萧的坐上了一条船,结果将自己带到了沟里去。
多达二十六门派的二十六个门主,这位萧家老五回回都来将他一人往死里薅。
此时萧家的贼汉子霸占了他的房,霸占了他的床,手里拿着他的兵器,随时是个准备要先送他上西天的模样。
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可笑的是他还没武功,没法子反抗,还得在萧定晔怒火万丈的背地里怒斥圣女时,还要被迫帮着此人说话:
“……圣夫对圣女拳拳之心、苍天可鉴。现下想一想,在圣夫前脚要离开山寨之时,圣女后脚就起了再择圣夫的想法,是有些不妥,不妥。”
躺在他床上的萧定晔忽的翻起身:“你也觉着她过分?你去,将她的事情搅黄!”
坐在小马扎上的门主被一口口水呛的连咳了一串,方结结巴巴道:“这……此事属下出马,怕是不妥……该圣夫出手,旗帜鲜明的表明反对态度啊!”
萧定晔一思忖:“按你们凤翼族的规矩,只要头一个圣夫表示反对,圣女就不能再寻圣夫?”
诡道门门主一怔忪:“要去寻头一个圣夫?按照惯例,王三公子倒是过上几日就可能到山寨里。若要他反对,萧圣夫就要再等一等。”
萧定晔一个仰倒。
娘的原来他还不是头一个圣夫,他是老二!
怪不得当初他提出要娶圣女,凤翼族这些百年仇家竟然同意的比他想象中的快,原来这劳什子圣女竟能有多个圣夫!
他豁的跳下床榻,将这倒霉门主房中的所有兵器往身上一挂,拉开房门杀气腾腾的闯了出去。
诡道门门主倏地打了个冷战。
娘啊,这是要出人命啊!
……
午饭结束,上午选出的候选圣夫们被下人们带去房里歇息。
落选以及还未接受面试的各门派弟子,先行回自己门派里歇晌。
乱糟糟了一早上的百花寨里,短暂的迎来些许安静。
百媚门门主暂居的房里,猫儿瘫在躺椅上,乜斜着怔怔坐在床畔上的妇人,问道:“你二人折腾了半辈子,现下能成亲了,你又拿什么乔?我瞧着心窍门门主对你是一心一意。”
妇人叹口气,低声道:“亏他洞察人心,却不知讨女子欢心。他想娶属下的心思,要是有萧圣夫五成的坚定,属下都能毫不犹豫嫁他。”
猫儿哧的一笑,又无奈道:“一个男子坚定的想娶一个女子,并且也真的娶了那个女子,并不是故事的终点,反而是起点。你瞧瞧我,刚刚嫁人就要苦守寒窑,又好在了哪里?!”
妇人揶揄道:“圣女哪里苦守寒窑了?今儿这一出再选圣夫,圣女此后还愁乐子少?多少人陪着你。”
她透露道:“方才要上楼时,属下隐约听人说,萧圣夫没走?又回来了?!”
猫儿“哈”的一笑。
不但人回来了,还略略乔装,出现在了会客厅。
可他那点乔装的手段,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瞧。
她同百媚门门主正色道:“你和你家汉子到底要不要成亲,只有今日的考虑机会。过了今儿,咱们又按族里的老规矩来,门主与门主再不许结亲!”
妇人倏地站起身,着急道:“圣女怎能……怎能出尔反尔!”
猫儿摊摊手:“你们是第一天认识我?姑奶奶出尔反尔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们凤翼族过去坑害了我多少回?现下我就是要作威作福,把吃下去的亏都得吐出去!”
妇人着急的一跺脚,拉开门冲了出去。
时辰已快到未时,楼下渐渐有了些动静,是歇晌结束的男弟子们重又聚在了楼下排队,想要抓住一飞冲天的机会。
过了半晌,人声陡的增大,忽的有个杀气腾腾的声音在楼下大吵:“姓胡的,给老子出来!”
这声音耳熟,耳熟的紧。
躺椅上的猫儿倏地一笑,睁开了猫眼。
未时的阳光耀眼,周遭十分安静,吃瓜群众们大气都不敢出,唯恐破坏了眼前千钧一发的气氛。
猫儿扶着栏杆居高临下,俯瞰气急败坏的青年,眉头一蹙:“你是……”
群众们立刻偏头看向萧定晔,等待着他的台词。
萧定晔吆牙叱道:“姓胡的,你装什么蒜,老子是谁你不知?”
猫儿吆唇一思忖,爆喝道:“诡道门门主,给老娘出来!纵容弟子以下犯上,你好大的胆子!”
诡道门门主从人群中挤进来,站在萧定晔身畔,苦着脸哈腰道:“圣女,他……他不是属下弟子……”
猫儿冷笑道:“早上谁在茅房里跌了一身屎?谁扭了腰被搀扶着进了会客厅?谁亲口吩咐弟子给他捏腰捶腿?你现下说这个大胆之人不是你家弟子?本圣女瞧你嫌命太长!”
诡道门门主好歹是堂堂门主,此前从未被人当面下过脸子,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抬手悄悄拉扯着萧定晔的袖口:
“二圣夫,此事从长计议,关起门来解决,千万莫将事情搞大。”
“二圣夫”三字立刻激的萧定晔忘了自己姓谁。
他身子一抖,背了满身的暗器明器纷纷亮了相,目光如利剑往四周弟子望去:“老子倒要看看,谁敢再当圣夫!”
弟子们呼啦一声躲出八丈远。
待萧定晔再抬头向楼上猫儿望去时,这位姑奶奶已经抓着一把花生咔嚓咔嚓吃起来。
她向他努努下巴:“诡道门的方腮黑脸汉子会武功,新鲜事。来,耍两招给本圣女瞧。”
萧定晔“呸呸”两声吐去塞在口中的花生,抓起衣襟抹去面上黑灰,恢复了自己尖颌薄腮的面相,吆牙切齿道:“你再看看,胆敢说不识,老子今日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
猫儿抿嘴一笑,一拍脑袋:“哦,你啊……有些眼熟……”
她剥开一个花生,将花生仁捏进掌心,丢开花生壳,将一只手圈在嘴边,拉长声对着层层山林喊道:“狗儿……”
林中平静树梢倏地便有了动静。
未几,一只小猴从树上溜下来,一跃一跃而来,扒拉上小楼,跳进了猫儿臂弯里。
猫儿将剥好的花生仁塞给它,指着楼下杀神附体一般的萧定晔:“瞧瞧,可识得他?”
狗儿咔嚓咔嚓嚼着花生仁,抽空往萧定晔面上望了望,没有任何表示,继续嚼花生。
猫儿便摊摊手:“瞧瞧,本圣女同狗儿记性一个比一个差,看着你面熟,可却叫不出你姓名。”
萧定晔紧吆后槽牙,冷笑两声:“认不出,认不出!”
他一个飞身一跃而起,扒拉着各层扶手便上了楼。
猫儿“啊!”的一声惊呼,转头便往房中躲。
房门“啪”的一声被拉开,又“咚”的一声被紧掩。
圣女的惊呼声又起,很快便戛然而止。
诡道门门主长吁一口气,恢复了门主的派头,转身同各门派弟子们道:“都散了散了,夫妻闹别扭,没什么可看。都回各门派,打铁的打铁,喂猪的喂猪!”
有弟子壮着胆子上前,探问道:“门主,午后的选夫之事,还继不继续?”
门主低叱道:“继不继续还要给你交代?你小子来此一趟是纡尊降贵、费了大功夫?都给老子回去,再有消息自会通知!”
楼上的木屋里,萧定晔将眼前的姑娘死死抵在门板上,从她唇上移开,眯着眼眸逼问道:“说,识不识得?”
猫儿宁死不屈:“就是不识得。”
刺啦一声,衣襟已被扯开,青年毫不客气的探进爪子:“还忆不起来?”
猫儿面红耳赤,紧吆牙关,说不出话来,一双杏眼中笼着一汪清泉,就那么吧嗒吧嗒的望着他。
青年一身的杀机瞬间转化为一腔柔情,抵在她额上,抚着她面颊哑声道:“怎地能认不出为夫呢?嗯?”
他轻轻吻在她唇上,一下又一下,仿佛雨后蜻蜓轻点水面,声音轻的像是在呓语:“怎能又选圣夫呢?你我可是说好一夫一妻的……”
猫儿便有些沉沦。
有些想不起,她今天闹这一出到底因何。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他背,想要如平时她惯来的那样勾住他的颈子,想要加深那个吻。
身后门板适时被敲响。
猫儿抚过他背的手一顿。
门外的百媚门门主着急道:“圣女,方才说的成亲之事,可还算数?”
猫儿瞬间恢复了清明,一把推开他,扬声道:“算数,快些办喜事,莫拖拉!”
门外的妇人欢快的“嗳”了一声,脚步声急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