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没有一丝气流,石门里的窸窣声更大。
只一瞬间,道士便重重压住了石门。
极轻微的一声“咔哒”声,那石门像从墙壁上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痕迹。
萧定晔忍住恶心,由着身子摔向地面,“哎哟”一声扌包住腿,疼的说不出话来。
哈维便做出热心的模样上前搀扶起他,两人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垂头丧气去了。
待顺着前路直行,拐了个弯,两人立刻贴去墙角。
萧定晔低声道:“可看到了什么?”
哈维摇摇头:“里间黑魆魆一片,根本看不清楚,除了那窸窣之声,只闻到浓烈的腥臭味。”
萧定晔喃喃道:“此事果然有大晏人参与其中,大晏人帮着坎坦国主增寿……真是热心啊!”
他追问道:“方才那道士提及‘万神节’,又是指何事?”
万神节在坎坦,是个大众的节日。
坎坦民众信仰甚多,几乎家家都供奉着至少三位神仙。
每逢万神节这一日,所有的坎坦民众都要带着家中供奉的神像,涌到皇宫外的硕大广场,在国主的领导下诵经赞神,感谢各路神仙的保佑。
哈维讲过万神节之事,续道:“万神节是每年的六月二十二,还有三四日的时间。”
萧定晔算着日子。
今日是六月十八,再有四日,就是六月二十二。
那道士说为了迎接万神节,要加紧炼丹,莫非在万神节上还想用丹药款待天下人?
两人有了经验,在返程中尽量贴近墙壁,试探着哪处可有新的石门。
然而直到在一个时辰的时限内回到炼丹石室,也未寻到任何与孩童相关的线索。
装扮成护卫的三位暗卫也回到了石室。
只有妙妙与翠玉,久久不见踪迹……
**
静寂的大殿里血腥味蔓延,迅速压制住空气中的其他气味。
妙妙同翠玉双双摔伤了额头,正抖抖索索跪坐在地上。因为被麻绳绑的紧紧,不好动弹,跪姿十分不雅。
两人紧贴地面的脑袋边上,站着个中等身高的坎坦汉子。
汉子面向二人而立,冷冷旁观了半晌,倏地转身而去,坐了殿上尊位。
妙妙体内气血翻腾,被殿中无形的压力影响,神识反而更清醒一些。
她和翠玉一动不动的趴伏,直到殿中传来幽幽人语:“丹-药-为-何-迟-了-一-刻?”
说话的韵律有些奇怪,一字和一字间隔相同,仿佛被人操控了神识,没了自己的意志。
妙妙立刻道:“奴婢前去取丹药时,烟尘还未排尽,道士们不愿开炉,等待了一刻的时间,才开炉取丹。”
上首的人继续一字一字道:“排-烟-为-何-延-长-了-一-刻?”
只他说话的这些时间,妙妙已觉神智恍惚,思绪难以集中。
额上的伤处已不似最开始那般疼痛,难以继续压制她思绪的迷乱。
她用力狠咬舌尖,直到口中满是血腥之气,灵台恢复了清明,方结结巴巴道:“奴婢不知,道士们的道理,奴婢不懂……”
她不停歇的磕着头,任由额上的鲜血淌了满地,不停的祈求:“求大人饶命,奴婢再不敢了,求大人饶命……”
翠玉听到她如此说,咬牙按照她最开始的交代,推卸着责任:“奴婢一直着急,一直催促。此事怪她,不怪奴婢……”
上首再没了声音,仿佛那人一瞬间没了气息。
时间缓缓流逝,早已过了一个时辰内回炼丹石室与众人碰面的时限。
妙妙不知萧定晔那头可发现了孩子们的踪迹,如若有,她希望他们不要浪费时间来寻她,先将孩子们救出去。
若没有寻见……思及此,她一咬牙开口道:“奴婢有话禀报大人。”
过了好几息,空气忽然被割裂,什么东西急速向二人飞来,在妙妙身上一挨,那东西又飞了回去。
尊位那人道:“上-前-说-来。”
妙妙始觉身上的麻绳松懈,她只稍稍一动,麻绳便掉去了地上。
她忙忙垂首匍匐过去,待到了大殿中央,离尊位还有三四丈之远,方停在那处,垂首道:
“奴婢等待丹药时,隐隐听着道士们说,因为孩子出了何事,才引得排烟晚,丹药出炉慢了一刻……”
尊位那人忽然起身,从高阶上一步步而下,站到了妙妙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发髻,拽的她抬起头来。
她离他如此之近,近到他周身的气息向她汹涌扑来,在她未来得及再咬一回舌尖时,灵台已恍惚,被迫抬起的面颊上,一双眼眸毫无神采。
耳边有一道声音一字字传来:“孩-子-们-会-出-何-事?”
足足过了几息,妙妙方恍恍惚惚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道有孩子……孩子无干系……”
那人听闻,松开手臂,妙妙登时软软倒在了地上。
翠玉远远跪在大殿边上,不知那汉子对妙妙施了何种手段,只眼睁睁看到她躺在殿中,却半点没有法子。
她心中正着急间,外间忽然传来坎坦语的长长通传声:“国主驾到……”
殿中的汉子不慌不忙从尊位上起身,站去了一旁。
殿门被打开,两位太监扶着坎坦国主缓缓进来。
国主是五十来岁的男子,面色却是与年龄不相称的粉嫩。
他微笑望向汉子,十分温和道:“塞夫爱卿,这是何意?”
塞夫大人并未因国主出现而有所殷勤,他的声音一顿一顿在殿中响起:“丹-药-送-来-晚,下-臣-按-例-查-问。”
国主再不说话,被太监们扶着坐上尊位,方继续微笑道:“简单,可疑的人送去献祭。”
他虚虚指向远处跪着的翠玉:“送她去……”
翠玉大惊,正想着要如何脱身,却听那塞夫大人转向她,几乎未张口,话语声却清晰传到她耳畔:“你-多-大?”
翠玉在这殿中时间久了,脑中已有了恍惚,被问及年龄,一时竟想不起自己多大。
她忙忙磕着响头,待额上伤口的疼痛刺的她醒了神识,她方结结巴巴道:“十三……”
倏地想起妙妙此前提及孩童是用来献祭的,又忙忙续上:“奴婢十三,已来了葵水……”再不是孩子了。
国主便无所谓的摆摆手,依然微笑道:“无碍,这两个宫女,带出去砍首……”
翠玉未曾想一难刚过,一难又起,又连磕几个响头,直到额头疼痛难耐,方哭哭啼啼道:“国主三思。奴婢们性命是小事……可国主正在服用丹药……不适合杀生……”
国主被提醒,便又摆摆手,转头望着塞夫大人,依然微笑道:“爱卿多虑,不怕的……”
他看着躺在大殿的妙妙碍眼,摆摆手同太监道:“拖她们下去,孤要同塞夫爱卿论道,莫耽搁要事。”
太监们忙忙上前,各自拽住妙妙和翠玉往外拖。
待要经过国主眼前时,翠玉使出大力挣脱太监的挟持,扑通跪去国主眼前,忍着哭腔急道:
“奴婢们自请前去炼丹室,日夜盯着道士们,催促他们,再不会出现晚送丹药之事,求国主开恩……”
那国主便微笑着挥挥手。
太监们见国主发话,连拖带拽将妙妙和翠玉带离大殿,丢去了宫道上的一棵树下,方急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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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搀扶着妙妙原路返回,顺着偏僻处狭窄的宫道进入一扇小门,站到护卫面前时,已是辰时。
距离同萧定晔等人商议好碰头的时间,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要进门不是那么简单,还得背咒语。
翠玉结结巴巴背到一半时,妙妙灵台已清醒了许多,配合着翠玉将余下的补充完整,两人方重新行在了地下甬道。
从离门最近处开始,远近各处,分别站着三位妆容眼熟的护卫。
护卫们目不斜视,站的笔直,匍一瞧见两人出现,第一人登时发出一声极低沉又悠远的蛐蛐儿叫声。
那声音一路传开去,到了第二人的耳中,又被第二人送向远方。
如此被第三人送出去时,背着一捆柴火在甬道中缓行的哈维立刻转身,急急进了炼丹室。
装扮成道士徒弟的萧定晔正在切药材。
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只有他知道,他手中的药刃已打滑了无数次。
哈维刚进了炼丹室,便遭到了“师兄”的呵斥:“怎地才来?”
这位师兄将哈维与萧定晔指使回炼丹室,此时正忙着准备炼制当日的第二炉丹药。
哈维讪讪一笑,忙忙解释:“半途肚子疼,解了个手……”
轻咳一声,话中有话道:“现下无事了,师兄莫着急。”
师兄哼的冷笑,用大晏话骂骂咧咧道:“老子不着急,到时候是你们坎坦的皇帝老儿急。”
萧定晔的一颗心却终于落进了胸腔里。
他的心回落的太早。
当两位女眷扛着两颗血脑袋,一头扎进炼丹室时,不仅将那位师兄吓了一跳,还将萧定晔与哈维惊的不轻。
翠玉原本憋在胸腔里的一腔哭声,在看到炼丹室里出现的新面孔时,自动的收了声,半晌方哽咽道:
“国主,令我等催着你们臭道士,不能耽搁炼丹大事,否则,我二人就要被杀。那个塞夫大人,好凶狠……”
师兄“呸”了一声,呵斥道:“怎么能带血进来?将她们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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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结束啦,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