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晔离去前给妙妙的一句交代,令她有一瞬间的迷茫。
“……你莫担心,不会有事……”
你去便去,这种不是干货的话,说出来不是水吗?!
转瞬间她又反应过来,他今晚陡的提及了婚事,他开始提前行使夫君的义务。
他向她报备行踪,就像数年前他和她在一起时常做的那样。
她内心有些怔忪。
事情的一开始,是他发现那塞夫大人是萧正戴着人皮面具所伪装。
后来是如何演变成两个人旧情重燃的呢?
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她怎么想不明白了呢?
-成亲吗?夫君的三哥会害你、害你娃儿的那种哦!
-哇塞,好特别,好不做作,好与众不同啊!
于是有个嫁不出去却未婚先产子的老姑娘吴妙妙,饿虎扑狼的扑了上去。
一朵二十六岁的鲜花,不插上牛粪,就没办法继续保持水灵了吗?
可她是水培的啊,她没有根,过去几年活的好好的啊。
真的要离开水培的环境,长进土壤里,告别浮萍的生活吗?
春杏毕竟年岁小,瞧见萧定晔离开前对妙妙举止亲昵,不由短暂的从担心孩子的事情上抽离出来,略略的八卦了一把:“阿姐,他真的是姐夫?”
在遇上萧定晔之前,众人的姐夫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未真正下过凡。
翠玉自给了妙妙当了阿妹,整整四年,只听自家阿姐隐晦的提及过两次姐夫。
第一次是妙妙生产时痛晕前,曾唤过一回“死鬼”。
第二次是两个娃儿染上天花、奄奄一息时,妙妙照顾的疲乏,曾在睡梦中唤过一回“小丁叶”。
翠玉并不知道“死鬼”同什么“小丁叶”是同一人,她甚至不清楚“小丁叶”到底是一种什么植物的叶片。
但好在她还知道,死鬼一定是个汉子,且还极可能是个风骚的汉子。
阿姐平日那般坚强的人,到了生产时,痛迷糊了才唤上一声“死鬼”,那这位死鬼一定是传说中的姐夫。
翠玉知道了死鬼,二十四个坎坦兄弟们慢慢也知道了阿姐的过往中,有个死鬼的存在。
过了恁般久,被妙妙逼着相认的这位姐夫是不是当年的“死鬼”,众人还不清楚。可翠玉终于知道,原来“小丁”不是一种植物,“小丁叶”也不是一种植物的叶片。
那是当朝的一位皇子。
此时翠玉问及妙妙,除了有一丝丝八卦的心理作祟,还因为她与各位哥哥们关心着自家的阿姐。
不管这位皇子丁大还是丁小,阿姐都不能轻易被骗了去。
救了娃儿却将阿姐折了进去,这买卖净赔啊!
妙妙对于翠玉的问题,哑口无言。
翠玉不由道:“难道他不是真姐夫?他是以救大小王威逼了阿姐?”
她登时双眼一红,转头便同哈维道:“怎么办,老虎还没打跑,又引来了豺狼。那姓萧的不是好玩意儿!”
哈维不同于翠玉,他年已二十四,是成年人的思维。
跟了妙妙这四年,他又沾染了她巧取豪夺的性子。
他往炼丹炉里添了一把柴,看着妙妙:
“阿姐,这萧公子你可中意?若中意,等将大王小王救出,我们压着他同你拜堂。
若不中意,等事情了了,我们就护着阿姐离开。四年前阿姐能护着我们二十四个,四年后的今时,我们也能护好阿姐和两个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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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定晔遮遮掩掩的行在甬道上时,内心还带着同妙妙重新和好的激动。
他万万没想到,炼丹室里余下的三个人,已趁着他不在,开始商讨退路。
他想着,他和妙妙已牵牵绊绊了十年,好在妙妙心里还有他,他心里依然有妙妙。两个相爱的人浪费了十年的光阴,不能再浪费下去。
卤水点豆腐,他其实知道,自己一直是被点的那个。
然而他四年征战沙场、常常冲在第一线,他没有白冲。
兵法有云,谁笑到最后,谁笑的最好。
好吧,这句话不是出自兵法。可无论出自哪里,和战场上的道理都如出一辙。
无论此前输过多少场,无论此前死过多少人,只要最后一仗赢的是他,中间的过程都不重要。
此时他满怀激情行在路上,心中想着,两个娃儿是他的当然好,纵然不是他的,看在他的阿狸的面子上,他也能……不不,没有其他的可能,就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必须是他的。
四年来,他的心情终于好转,内心不再布满阴霾。
他现在也是有伴儿的人,有娃儿的人。
原来他在喀什图第一天,曾经眼馋的别人的伴儿、和别人的娃儿,竟然是他自己的伴儿、和自己的娃儿。
看看,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是他的就是他的,纵然兜兜转转了十年,也依然是他的。
前方拐个弯,再拐个弯,就到了道士师兄的住处。
门口有一道极浅的印记,便是哈维所留,便于他找准地方。
他放慢脚步,竖耳静听半晌,前后一打量,毫不迟疑的上前。
门锁就挂在门栓上,看着像是关了锁,实际只是虚锁。
好兄弟!萧定晔在心里赞了一声哈维。行事稳妥,反应极快,性子又冷静,其素质不亚于他最好的暗卫,甚至比他的暗卫更好。
有包括哈维在内的二十四个坎坦青年,过去四年护着阿狸,她和两个娃儿吃的苦头定然要少很多。
他悄无声息的摘下门锁,推开房门。
里间漆黑,空气有些浑浊。
他掩住房门,吹燃从炼丹房中摸来的火折子。
火焰燃起,照亮一点小室。
小室逼仄,勉强放下了一张床榻,连衣柜都没有。
那道士的衣裳就胡乱堆放在床头,是将此处当成了客栈的意思。
随便将就一段时间,就能退房离开,过另外一种生活。
竖耳去听,房中什么声音都没有。
哈维提及的窸窣之声并不存在。
这房里已遭受过一回搜查,哈维既已检查过,漏网之鱼不会太多。
萧定晔依然将房中所有地方都检查过。
屋顶,地上,墙上、床下。
没有任何可疑。
这处就是一个单身汉的猪窝,符合一切窝囊废的特征,根本看不出隐藏着的秘密。
他做出判断,立刻转身要离开,将将拉住门栓,房中忽然响起极细微的窸窣声,仿佛有人拿着一片极薄的树叶在他耳边揉搓。
他登时停住了脚步,转头四顾。
房中没有任何东西,方才是什么模样,现下依旧是怎样。
他再竖耳去听,那声音却又消失的干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等了许久,再也等不来那声音,忖着离出丹的时间已不远,只得拉开房门离去。
甬道里极安静,间或能看见侍卫或杂役来回走动。
这座深入地下的三层甬道,他还没有摸透到底藏了多少人,多少鬼。
如若再给他多一点时间,多一点的活动范围,再多一些人手,他就能将此处挖的底朝天,把孩子们救出来。
萧定晔留心着周遭的动静,缓缓前行。
上台阶,拐弯,再拐弯……他倏地往墙壁拐角一藏。
前方有石门半开,隐约还有些什么声响。
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声响,仿佛是有人在吸溜一根面条。
那人极有耐心,吸溜的速度很慢。
又或者是那面条极长极长,一时半刻都吸溜不完。
再静静去听,仿佛还有人的动静。
是人的呼吸声,急促而短暂,带着些颤抖,说不清那人此时是紧张、害怕还是兴奋。
萧定晔往外探出一只眼睛,紧紧盯着那石门。
这处石门他见过。
昨日刚到此处不久,道士师兄便是面色苍白从此处出来。
那时门里空气腥臭。
现下细闻,此处的空气果然是比旁处多了腥臭之气。
未过多久,石门倏地被推开,里间冲出一个人,如昨日一般的面色苍白,趴在地上呕了半晌。
是那道士师兄。
不过两息之后,门里又出来一个人。是个生面孔的大晏汉子,做杂役装扮。
大晏杂役虽也面色苍白,却比道士师兄的神情好了许多。
杂役低声催促道士:“快着些,今儿你师父要回来,你莫耽搁功夫。”话毕转身而去。
道士师兄立刻起身,要从外推掩了门。
火光昏暗。
萧定晔手指一晃,一枚被布包住的飞镖贴着地面飞去,在石门被掩住的一刹那,悄无声息的卡在了门槛上。
甬道里短暂的没了人影,他立时贴着墙根去了石门边,蹲下身子,将手向门槛下探去,借着飞镖卡出来的缝隙,使出内力将门往外一拉。
“吧嗒”一声,门开了,剧烈的腥臭味登时顺着门缝溢了出来。
门缝里无光,漆黑一片。
他悄无声息的拉开石门,将将闪进去,迎面浓重恶臭陡的袭来,颈子瞬间被紧紧箍住。
他心下大叫不妙,双手紧紧掰扯颈上之物,入手滑腻,完全没有下力之处。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腾挪飞跃,想要从半掩的门缝跃出外间。
然他无论如何折腾,勒着他颈子的东西如影随形,颈子反而被越箍越紧。
不知奋力搏斗了多久,他腹中的最后一口气已吐了出去,脑袋昏沉,隐隐约约间,脑中忽然显现夜里三更时,妙妙给他的答复。
好。
她说好。
可惜怕是又要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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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二更吧。我感觉现写现发,我会写的特别急促,效率不见得提高了,可思路却受了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