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十三行大街,天宝行二楼的会议室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梁大少爷自然早早到达,他们爷孙俩午饭后就乘船出发了,老爷子的午休都是在船上解决的,到了天宝行后爷爷继续休息,孙子忙得象孙子似的。查看合约文本,吩咐茶水,糕点,果品的准备,跟五叔谈海南基地的事,跟四叔梁家老六梁浩中聊今天晚宴的安排,定了酒楼后让梁强梁壮分别去接两位师父晚上一起赴宴,这点孝心是必须的,顺便让师父知道他没有偷懒,实在是忙得脚不着地了。
但是梁大少爷还是失算了,他没想到来的人太多了,原本宽敞的会议室显得拥挤不堪,会议桌周围一圈的椅子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在两边靠墙各摆放一溜椅子,勉强让这些洋行谈判团能坐下来谈,还得通知酒楼晚宴也同样加座。
三家洋行昨晚都是开了长时间的会议,讨论怎样才能在这40%中间多吃多占。把大英帝国挂在嘴上的罗滨信心十足,太古洋行必须占到30%的股份,至于粗鄙的普鲁士人和那个贪婪的犹太人,让他们参与这场盛宴就不错了,让他们各拿5%来打打酱油吧。晚上睡觉时平静下来的罗滨也动起了安德森一样的脑筋,他也希望从天宝行那60%里边挖一勺子,至于能挖多少他心里真的没底,那个东方少年已经给他留下了心里阴影,在他面前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很被动。
三个洋人大班里面智商最高的还是犹太人,他虽然被梁大少爷当场压服了,可过后他还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联合另外两家洋行联合起来,要求天宝行压缩股份。事实上洋人在对付大清朝廷时经常这样做,“我大清”在面对洋人的联合要求时毫无还手之力,所以真要用上这一招的话很容易,因为他们是天然的同盟,拥有一个共同的对手——天宝行。但安德森也有点患得患失,下不了决心,因为如果他跟另两个洋行提出联合的话,势必和梁大少爷彻底决裂(朋友当然没他这么阴险的),人家能邀请他进来,也能邀请他出去,那他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了。而且失去的将会很多,事情宣扬出去的话,他在广州商界的人缘信誉估计低于地平面了。精明的犹太人早就想明白梁大少爷邀请他加入是想利用他和普鲁士人来钳制英国人,而非什么友谊,所以背叛这点浅浅的友谊他根本没有多少心里压力,只是这背叛的代价大于收获,他不愿为之而已。
梁大少爷也考虑到了洋人们的联合,只是这是商业谈判而非国家谈判,美资洋行很多,又不是只有旗昌洋行一家,同样,太古洋行也不能代表英国,礼和洋行也代表不了普鲁士,所以他不怕,你们愿意进来玩,就必须按照我的游戏规则来,不行的话大不了一拍两散,重新找人。
实力相对最弱的礼和洋行倒没想太多,他们的期望值并不高,但是正因为实力最弱,勒夫今天带的人最多,弱者的心里表现不外如此,怎么滴也得撑起场面啊。
六七月份的广州,天气是可想而知的闷热,可这点热比起会议室里谈判的热度还是自愧不如。
罗滨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先声夺人,趾高气扬地推出他的分配方案,一下子如沸油泼水,激得另外两家跳了起来。其实这两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遇到如今的世界老大肯定会吃点亏,他们俩的预计差不多,太古洋行占20%,他们各占10%。不料罗滨吃相这么难看,他们怎么能不跳呢。
所谓目标不同,要求也会不同,这罗滨的目标是女王陛下奖励的爵位,比起他们二位要高大上多了,岂能不多要一点。只是他今天遇到了对手——犹太人,犹太人视金钱重于生命,你要抢走本属于我的钱财,我就跟你拼命!大英帝国是厉害,可我们美国人不怕,要知道美利坚原来也是英国的殖民地,是美国人民打跑了英国人,踩在英国人的尸体上发表独立宣言的。
于是一番唇枪舌剑,拍桌子蹬腿,吵得不亦热乎,大班对大班,跟班对跟班,技师怼技师,秘书干秘书,看得梁大少爷都出了一身热汗,目瞪口呆。可是争吵的人群根本不顾汗出如浆,屁股底下一滩水,操着利物浦口音或波士顿口音的英语,夹杂着不时冒出来的德语,喷发出带着不同味道的口水,啧啧,这场面真是欲仙欲死啊。梁大少爷深深敬佩这个时代的洋人们对金钱的渴望,正是这种渴望让他们迸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动力,想想一战和二战不都是因为利益无法调和而不惜发动的战争吗?比起牺牲上千万条生命的战争,眼下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庆幸的是,在他这个东道主面前,洋鬼子们尚能保持起码的礼仪,没有动手打起来。不幸的是,他刚想到这里接着就出事了,刚才热烈而不友好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因为礼和洋行的勒夫抓起他的手帕扔到了罗滨的面前,看得梁大少爷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是这个时代欧洲的规矩,代表着扔手帕的人要求决斗,而被扔的一方必须接受决斗,否则他的名声,面子,信誉统统掉到了大西洋地下,没法在欧洲混了。
罗滨顿时呆住了,因为他压根儿没这个准备啊!今天的他一上来就犯了一个错误,惹毛了那个他看不起的犹太人,犹太人还打算借个机会暗示另两位联合起来呢,他却一上来就把可能的盟友推开了,犹太人就不再奢望联合他,转过身联合普鲁士人对付他了,军人出生的勒夫被犹太人一再挑拨,再也憋不住了,抓起手帕就扔向罗滨。
罗滨还是很强硬的,大英帝国的荣光加持了他的战斗力,他可不会在气势上输给粗俗无比的普鲁士人,就算人倒了架子也不能倒,为了他的爵位更不能倒。他抓起面前的手帕,顺便在脸上擦了擦汗:“该死的普鲁士人,你确定你敢挑战一位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上尉吗?”
梁大少爷急得直翻白眼,你个傻叉,你这么说不是逼着人家跟你干吗,这不仅涉及个人荣誉,还把国家带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还关乎军人的荣誉,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大家边上都有这么多同仁看着呢。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勒夫马上走了出来:“那么就让大家看看普鲁士的陆军上尉和英国的海军上尉谁先倒下吧,各位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我们都是上尉,就算倒下了,也是倒下的上尉,不是怕死的上尉”。
完了,没得谈了。两个傻叉,你们不知道犹太人正坐在椅子上暗暗发笑吗?
这时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梁家老六带着梁老爷子和另外一个老人进来了,接着进来的是梁大少爷的两位师父。突然进来的五个人,气场非常强大,顿时把剑拔弩张的决斗气氛压得陡然一滞,梁老爷子满面肃容的开口:“各位,这里是我梁家的天宝行,不是格斗场,这里是大清,不是欧洲,欧洲的决斗规矩在这里无效。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在我们这里打斗就是不给我这个主人面子,那么我也不会给你们面子。我的规矩就是你们两位必须和我后面的两位师傅过过手,如果一分钟内你们没有倒下,你们可以自由决定是否决斗,相反,如果你们倒下了,就必须停止决斗,听从我的安排。”
罗滨和勒夫也渐渐冷静下来,毕竟从商多年,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热血上尉,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到犹太人的神色就明白他们被算计了。既然在这里不必遵守欧洲的规矩又何必打生打死呢,以他们的聪明自然明白梁老爷子在给他们找台阶下呢。
梁大少爷马上接口说道:“罗滨先生,勒夫先生,这两位是我的师父,这位是梁师父,这位是黄师父,师父,这位是太古洋行的经理罗滨先生,这位是礼和洋行的经理勒夫先生”。好吧,他这介绍来介绍去的,这决斗算是给毁了。众人于是哗啦啦移向一边,留出一片空地看梁老爷子安排的决斗。
先是勒夫对铁桥三梁坤,明白过来的勒夫自然不会拼命,但还是摆出西洋拳击的样子比划了几下,才被梁坤一下推倒。
刚才强硬无比的罗滨现在却发挥了他另一个强项——脸皮厚,他跟黄麒英的决斗连样子都没装,两人站定开始,黄师父是厚道人,自然不会先出手,罗滨看对方不过来,他就冲过去,黄师父自然挥手连防带攻,可手还没碰到对方,对方已经倒下了,看得周围的普鲁士人和美国人都发出了嘘声,尼玛这也太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