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像黏在她身上的灼热新火,在她若雪的面颊上晕出浅红。展靖谙心里害羞,又夹杂着一丝骄傲三分期待。她极其明白大家双眼中的崇拜、感激、敬畏的目光并不是朝向她,而是站在她身后的为晟朝的安稳宁静厮杀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整个铁血惊鸿。
但她又委实喜欢得紧,盼望得很,有一天,她也能带着满腔的热血,尽数挥洒在守护晟朝的边境之地,她永远代表不了铁血惊鸿,但她要作为铁血惊鸿的一员,承担铁血惊鸿的责任与担当。那一定是她人生中最为绚烂璀璨的时刻。
她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十多年。
“咦,展小将军脸红了?”秦永珏将紫玉箫往手中一敲,打趣问道,却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展靖谙冷不防被惊了一跳,仿佛被戳中心事,羞涩难抑,空着的手捂住自己的脸,恨不得能在自己脸上滚上一圈,遮住整张脸。
就站在旁边的将甚先被都逗笑了,杏仁圆眼弯起来,竟是一双笑眸,讨人喜欢得很,她笑道:“展小将军别遮了,造福百姓又不是丢脸的事情。”
这句话倒是出现得意外,却是极为合适,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都被逗乐了,哄笑成一团。
“赵盟主,久仰久仰。”秦永珏勾唇而笑,紫玉箫在他手间旋转绕圈,随后将紫玉箫的另一端停在手心,笑望着赵遇铮,眼角眉梢尽显风流,“可是不巧,想着上次来此拜访,赵盟主身体抱恙,未能一见,小王可是遗憾得很呢!”
“王爷客气,能带走家兄私藏的整整一套美人屏风,又岂会遗憾呢?”赵遇铮一本正经地回道,面上平静,心里忍不住想起那会儿自己恢复意识,赵寻渊双眼肿成核桃,她一阵感动,哥哥竟为她如此上心。不料泪眼汪汪的赵寻渊见她醒来,猛然扑在她怀中嚎啕大哭,委屈至极——遇铮啊!你怎么才醒啊!你哥我的珍品美人屏风,被个更美的美人要走了!
被自家哥哥抱着哭的场面实在不可直视,惹得赵遇铮现下想起,都情不自禁一阵恶寒。
秦永珏挑眉,论起可爱讨人喜欢,赵遇铮可是比她哥哥赵寻渊差远了。恭维与客套,赵遇铮似乎是全然没有要顾的意思,嗯,倒是也别具一番风味。他也并不介意,一双狭长美目眯着,淌溢出漫不经心,像极高傲又慵懒的猫,连挑衅的话都撩人得紧。
“其实浩然山谷诚意相邀,本王不胜荣幸。可区区一个展览会,也能这般声势浩大,这就让人不免惶恐了。赵盟主,如此待客之道,想必并非浩然谷的传统吧?”
寥寥几句,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逍遥王摆明了是在指责浩然山谷监管不力,险些铸成大祸,而方才境况,又怎会不使人心惊?浩然山谷在别苑建筑行业里的名声也非一朝一夕所得,此等意外预防本应有万全之策,除非,是有人故意……
赵遇铮内心愧疚,她知此次无论是意外还是刻意人为,甚至是有心人故意给浩然山谷下绊子,也都是浩然谷的责任,斟酌二三,诚恳道:“王爷话里有话,遇铮明白,此次事故浩然谷会负全责,定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哦,当真?”秦永珏挑眉,笑意却在唇边荡漾,倒是有几分狐狸的意味,问道,“那赵盟主可得说清楚一点,都是如何负责?如何交代呢?”
在这浩然山谷之中,自有人会安排此事,本不必赵遇铮亲力亲为,但眼下面对数百经历危险的众人,还有逍遥王秦永珏的一再责问,赵遇铮不可不答,但一时之间却不知答些什么为最好。
见赵遇铮未能答话,站在赵遇铮旁边的粉衫少女按捺不住,拉住赵遇铮的袖子,朝秦永珏道:“这等意外,铮姐姐并未推卸责任,浩然谷自会负责到底,小王爷为何咄咄逼人呢?”
“晓刃。”赵遇铮摇头,不愿她卷入其中,示意她不必为她说话。
展靖谙心有疑惑,这粉衫少女怎么对赵遇铮如此维护,不由自主便喃喃问道:“她是谁呀?”
将甚浅笑侧身,低声道:“她是锻雪山庄的二小姐,封晓刃。她旁边的姑娘,是她姐姐封篱。”
“锻雪山庄?锻造神兵利器的那个?”展靖谙惊讶,江湖武林,至少七八成的神兵利器可都出自锻雪山庄,可谓独一无二。而她的长枪御火,也是由锻雪山庄打造的。
将甚回道:“对,就是那个锻雪山庄。”她见展靖谙懵懂点头,心知展靖谙最奇怪的是什么,便又补充道,“整个江湖武林,要论谁对赵盟主最是崇拜倾心,她当属第一。”
展靖谙更懵了,可又想到赵遇铮前来救场的画面,如此风姿,别说,还真挺动摇人心的,有小姑娘会崇拜,倒也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秦永珏心知赵遇铮有所为难,正属他意料之中,便灿然一笑,“倘若浩然山谷不能立马下决断……”
“小王爷自可安心,浩然山谷定然有所决断。”
一道清朗声音打断了秦永珏,自众人身后响起,犹如玉石相击,温润有力。
众人回身,迎面走来一位青衫拢白纱长袍的儒雅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姿容俊秀,仪表不凡,举手投足间谦和温文,宛若春风拂面。
他站到赵遇铮身侧,回了个安抚式的笑,既轻又浅,暖融融的,随后拱手一礼,不卑不亢道:“小王爷,在下赵冶昙,正是浩然山谷的管家,谷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在下处理。我家二小姐职位在身,整日忙于江湖中事,这些是不劳她费心的。”
众人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赵遇铮虽是浩然山谷的二小姐,但也是武林盟的盟主啊,这江湖中的打打杀杀、血雨腥风什么的,少不了赵遇铮处理调和,至于浩然山谷的事情嘛,自然有专门的人来管理为最好。
有人出面解围,还当场就打断了话,秦永珏倒也不恼,笑意盈盈,道:“那就麻烦赵管家处理一下了。”
赵冶昙敛了神色,吩咐跟在身侧的人维护现场,搜集证据,再与这几处宅院的合作门派联系一下,请他们协助调查,为进一步调整做准备。
不过几句话,赵冶昙便把事情吩咐得井井有条,浩然谷的人领了安排各自办去了,赵冶昙朗声道:“届时,调查的过程与结果也是会一一公布于众,浩然谷决计不会掩盖真相,也不会包庇推诿。”随后他嗓音一低,径直看向逍遥王,“这样,小王爷,您意下如何呢?”
秦永珏大笑,俊美倜傥不可逼视,情真意切道:“浩然谷有这样一位行事滴水不漏,万般周全的好管家,贵谷少说也有七八成的事情不必犯愁了,可真是赵盟主和赵谷主之幸啊。”话到此,他还微微侧头,道,“辅勤,你可要多学着点。”
“赵管家如此周到,辅勤恐怕只能甘拜下风了。”
不用说,逍遥王府上一正一副俩管家,一方精文一方擅武,这位就该是精于文的正管家周辅勤了。
赵冶昙微顿,好似回忆些什么,缓缓道:“周公子不必自谦,春风闻渡少年意,钟灵毓秀状元郎,至今都是一段佳话。”他神情坦然,言辞恳切,十分真心里足足够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似是可惜叹惋。
当年,周辅勤名列三甲之首,马蹄踏飞桃花绕,红袍一展春风笑,端的是风姿绰约,俊俏无双。少年人的书生意气最是珍贵最是纯澈,更不必说他于殿前扬名,华彩难掩,连一向挑剔的老相魏宁都赞不绝口,称说宰相之位后继有人。
那般得意,那般前途无量,本应是在最好的年华里一展拳脚,实现经天纬地的宏图抱负,建功立业,不枉此生的。结果,不过三日而已,逍遥王便以“府上缺一位压得住面的管家”为由,亲自进宫将他带回了逍遥王府。
满朝哗然,不少臣子联名上书,劝谏晟帝,逍遥王怎可如此肆意妄为?连晟朝的人才,都敢,都敢轻易染指,实在荒唐至极。可晟帝倒是淡然,摆了宴席,请众臣压了火气,此事也不了了之。
晟朝帝君秦永然,能文能武,行事杀伐果断,对人仁爱宽厚,可谓一代明君。他什么都好,只唯独一点——太过宠溺逍遥王。
这是所有晟朝臣子都心照不宣的秘密,甚至普通黎民百姓。而晟帝直接把新科状元周辅勤赐给逍遥王这件事,展靖谙也有所耳闻,她记得,当初因为这件事儿,她爹连着七天给她的训练加了量,估计也是气狠了。
被众人用看纨绔子弟的、炙热的、不屑眼神粘着,秦永珏好似也习惯了,他朝人群间不经意一瞥,眼眸中华光一闪而过,佯装惊讶道:“哟,这不是李成烟李大人吗?您不是身有不适想提前告老还乡的吗?皇兄准了你假,可却担心得紧,没想到,你倒也来这里消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