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突如其来,秦永珏、封篱、封晓刃、元谦谦不禁抬头去望。
在此之前,四人竟无一人察觉屋上有人,暗道此人武功不差,自身气息都未尝显露。
只见少女着嫩黄衣衫,手提一琉璃酒葫芦,一手搭在膝盖处,姿态随意至极,正是将甚。
她翻身而下,正好落到秦永珏身前,双臂环抱,揶揄道:“小王爷,你闲来无事,不好好歇着,反倒来这里欺负小姑娘,风度何有啊?”
秦永珏笑道:“将甚姑娘,你查案繁忙,不寻找线索,反倒藏别人屋檐上偷听,意欲何为啊?”
“不是偷听,”将甚歪头,小下巴一扬,道,“今个儿天好,小爷在屋檐上打个盹儿,晒晒太阳,有问题吗?陈星还有赵盟主都还没说我呢。”
秦永珏笑,说道:“没问题没问题,如果将甚姑娘能提前告知一声,小王便会有所注意,不会打扰姑娘清梦了。”
将甚摇头:“可不止打扰了清梦。”
“哦,还有什么?”秦永珏来了兴致,能与他这样说话的并不多,且见且珍惜。
“我还想着,眯一阵就能吃到热乎乎的糕点,尝到香醇美酒来的。”
秦永珏奇道:“糕点是小王不对,但这美酒……”
将甚摇着酒葫芦,伤心道:“小爷心情糟糕,舌头也尝不出美酒的滋味了。”
“既是小王不对,该罚。苏记小糕的点心还有销愁居的美酒,待会儿便差人为四位姑娘送来,权当赔罪。”
秦永珏心领神会,话一说完便转身离去。
而在他的身后,又远远传来将甚的声音。
“小王爷,记住我的话,当心撩人不成反被撩,调戏失败反自栽呀!”
秦永珏哈哈大笑,并未回头,朗声道:“倘若真有那天,小王求之不得。”
见秦永珏已然走远,将甚转身朝向另外三人,一双笑眸亮晶晶。
“等会儿销愁居的酒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哈,回见。”
三人正发愣,将甚已经一溜烟没影了。
其实秦永珏倒也并非闲来无事,他家的鹦鹉豆蔻在今早突然就失踪无影了,虽说已经派人前去寻找,但这鹦鹉珍贵异常,他得一只妹妹豆蔻,皇兄秦永然得一只哥哥豆丁,一母双生,互有感应,是他与秦永然通信之物,意义非凡。
半天不见,实在担忧,他只好自己也出门寻找了。这小家伙嘴刁又馋,不知浩然谷中有何等吃食,令它流连忘返了。
豆蔻身上倒也有追踪粉,可奇怪的是,粉末四散各处,着实没了头绪。料想其余人都是如此,真不知道这家伙是飞到了哪里。等找到了豆蔻,一定让它闭门思过,不对,闭笼思过。
不知不觉,秦永珏来到了一处半封闭的境域。
纵目环顾,脚下云雾翻腾,古松盘错蜿蜒,形似祥云。而周侧花叶相交,一半火红,艳丽夺目,一半雪白,清纯可爱,都烂漫肆意的盛开着。恰如深渊与桃源接洽,说不出的特殊感。
秦永珏转身欲走,却见一抹黄粉色的小圆身影掠过眼角,他心中大喜,那不正是他家鹦鹉豆蔻吗?
此时豆蔻正卧在一块连接崖壁的岩石上,迎着寒风,缩着小圆脑袋,委屈巴巴,可怜兮兮,估计是受了伤,被困好久,叫都叫不出来了。
这小悲催样儿,别提多像被蹂躏过了。
秦永珏心道,这次就让它好好长个记性,以往太过娇惯它,真是学会了恃宠而骄。随即飞身跃起,若月影轻盈,在不知几千丈的悬崖深渊间,足尖借力也仅三次而已,不愧独步武林的绝顶轻功寒江雪。
片刻间,秦永珏轻而易举落至豆蔻旁的崖边,手指点着它的小脑袋,挑眉笑道:“你呀,看下次还敢不敢。”
他捧起豆蔻就要离去,却见一条雪白的小蛇盘在岩壁树枝,与他不过数尺之距,正吐着信子弯曲迎来。
秦永珏暗自心惊,他脱手便是悬崖深渊,他跃起也是危险难抵,一时之间,竟没有万全之计,只好拼死相搏。
可惜天不遂人愿,小蛇异常灵敏,在他行动前已然直面冲来,秦永珏慌忙闪避,错身下坠。
当是时,一条白练骤然冲破云雾,缠于秦永珏的腰间,秦永珏还未有所反应,白练就带着他直往悬崖顶而去。
云雾缭绕,模模糊糊可见一白衣男子向他而来,伸手将他环住,一齐纵身而上。
那男子清瘦却不羸弱,秦永珏只觉此人身上弥漫着一股清雅香气,若旷古幽兰,却更多了份清冷的味道。
直到落回崖顶,秦永珏才发现白衣男子与他人不甚相同。
他长发漆黑如墨,银白发带束起脑后一缕,其余尽数披在肩头、身后。皮肤甚至要比白练还白,他一身雪白罩衫长袍,飘逸脱俗,不染纤尘,整个人都显得清冷、克制而疏离,像极书中所写——人间烟火尽不食,缘是谪仙错入凡。
最令秦永珏感到特别的,还是那一枚覆于面上的银色精致面具,俱是冷若冰霜,仅仅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可见其眼眸深邃,带着似有若无的点点忧郁,又因看不明晰,反而更吸引人了。
秦永珏流连风花雪月之事多年,阅览美人无数,要论其中能带给他的震撼程度排个榜单,眼前这谪仙般的人儿,怕是真能排个前五,哪怕,只能得见他半张脸。
“公子风姿,世间罕见。只愿求得公子姓名,方可此生无憾。”秦永珏拱手一礼,倒是文雅有礼得很,极其能唬人。
而白衣谪仙极为冷淡,支言未发,在秦永珏问起姓名之时,离开的脚步虽有稍稍停顿,却终是没有回答,翩然离去。
谪仙美人的身影渐渐消失,秦永珏却守在原地,迟迟不舍离开。
他心想,一定要查到此人是何来历,美人即便得不到,也无妨把酒言欢,结交一番。
豆蔻小脑袋缩着,心里暗暗咆哮,主人真丢人,又犯老毛病了,瞧这没出息样儿!哦,不!我没眼瞧,没眼瞧!偷偷鄙视,鄙视!呀,好饿,饿饿饿饿……
得知谷中又新晋一枚谪仙美人,秦永珏心情大好,脚步都跟着飘了起来。他途经浩然谷会客厅,觉其热闹非凡,竟骤然多出不少罕见又珍稀的植物,他曾在书中看过,皆是难以养护,更难移栽,莫非……真是长生境的人到了?
秦永珏心念一动,随即跨步而进,果不其然,厅中约有数十余人,赵遇铮和赵冶昙都已到场,正相谈正欢。秦永珏粗略一扫,推测那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便是长生境最有资历的白鹤长老,而那眉眼秀丽的年轻男子便是白露护法,那眼眸锐利的女子便是白痕护法,而站在他们之间的、今日悬崖救人的、宛若谪仙般的美人不就是……
“白族长,今日初见,恕子瑞太过失礼,久仰之意,实在情难自禁。”秦永珏暗自开心,谪仙美人便是长生境族长白予玄。
“王爷这般客气,真是折煞白某了。”
清冷至极,克制至极,孤高至极,疏离至极,也……神秘至极。
江湖武林,人尽知晓,灵草圣域——长生境,珍稀植物天然天成,仙灵草药人为天赐,虽非长生,胜于长生。相传,但凡得到长生境圣物——赤子晶与玲珑血,便可超脱肉身,成神成佛,永生不灭。
数年间,围绕长生境圣物的江湖厮杀未曾间断,血染白骨无数。这样荒诞至极的传闻,秦永珏也曾心里不屑,甚至嗤之以鼻。可如今,得见白予玄,想到能让如白予玄这般谪仙之人所呆的境域,存在着如此神奇的赤子晶、玲珑血,会有人愿意相信,又有何不可的呢?
时至傍晚,赵遇铮约了白予玄单独谈事儿,众人心照不宣,想也知道是有关近期连环杀人案的朱砂桂,都识趣地退下,屋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俩人坐在桌前,赵遇铮单刀直入,毫不含糊,没有先客套寒暄一番的意思,直接将一包好的白绢推到白予玄面前,问道:“白族长,这朱砂桂,可是种在你长生境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