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武林盟众慢慢围堵上来,但见何尝挚神色不虞,想起他这个嗜血恋杀的大魔头在江湖上留下的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腥事迹,一时间都是心有惴惴,不敢贸贸然攻击上前。
何尝挚无心众人的想法,在旁的展靖谙倒是从众人的神色中推测出了大概,眼下明显是以昆仑山庄吴霁月以及锦绣山庄慕尧为主攻的,而从兵法上讲,破军先破将,擒贼先擒王。
“吴霁月的兵器也是长枪,不如……”展靖谙背过手,缓缓去握身后长枪,轻声道。
“不必。”何尝挚神色淡淡。
霎时,吴霁月和慕尧对视一眼,合力出击。
吴霁月长枪刺出,势如破竹,威风飒飒,慕尧手间金丝缕挥舞而来,灵便异常,割风阵阵。
两种兵器齐齐攻来,何尝挚不以为意,仅用单手应对,借吴霁月的长枪之利化解慕尧金丝缕的灵活,又以金丝缕的柔软多变缠住长枪的威武刚劲。
以一对二的战局,竟成了三人之间的交相缠斗,两个兵器刚柔有致,搏斗招式花样多变,三人进退攻防之中,煞是好看绝伦,展靖谙实在挪不开眼,不禁暗暗叫好。
接连几回合下来,未分胜负,但在场众人无不心知肚明,何尝挚且不说有无尽全力,仅凭单手对敌,亦是游刃有余。“二位少侠武功精进了不少,但何某眼下还有私事,恕不奉陪。”
说罢,何尝挚隔开俩人兵器,带上展靖谙,飞身跃出包围圈,一转眼的工夫竟是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何尝挚显然是有手下留情,未能大开杀戒。方才若是他嗜血的劲儿上来,在场所有人岂不是都……无人敢再提此事,场面实在静得尴尬,便有人打起哈哈,说道,这惊鸿军的展姑娘怎么会和魔头在一起的呢?有人便回复道,你傻呀,没准是魔头挟持了展姑娘呢。
“可那展姑娘不像是被挟持啊。”方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场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无人吭声。吴霁月内心叹气,只恨自己没能早一步把师弟的嘴紧紧捂住。
展靖谙跟着何尝挚一路狂奔,来到了一处密林山涧。草色青葱,林木幽深不可测,清泉碧波,倒转千尺飞流,开阔俊秀。
见何尝挚一言不发,只顾奔走,展靖谙纳闷,等他脚步终于放慢下来,找到机会问道:“咱们来这儿干嘛?”
“找人帮忙。”
唯我独尊的何尝挚竟然会找人帮忙?不是我听错了吧?展靖谙奇道:“帮什么忙?”
“查清真相,还自己清白。”何尝挚面不改色,如此正经的表情……简直与之前满不在乎的他判若两人。
哦,了解。展靖谙别有深意地望了何尝挚一眼,内心暗自发笑,早就该这样了。
“你舍得回来了?”瀑布飞流中走出一个锦缎黑衣的男子,神色疏离,冰山面容,二十五六的样子,像是略长何尝挚几岁,正是离欢宫的秋广厦,何尝挚的青梅竹马。他从瀑布中抱臂走出,衣衫却丝毫未能沾染一滴水珠,一个疑问句被他说的毫不意外。
事已至此,就是不舍得也得回来。
何尝挚心下虽如此想道,面上却笑得极为讨好,真属绝色:“当然,我这不是想念你们了吗?”
“真的?”秋广厦眯起眼,极为不信,疏离的神色中透出一丝狡黠,故意放缓了语速,“难道……不是因为赵盟主对你下达了绝命追踪令,导致你被整个武林盟追着跑的缘故吗?”他对何尝挚极为了解,话语中特别把“赵盟主”、“绝命追踪令”、“追着跑”加重了语气,铿锵有力。
你给我闭嘴!给你们宫主我留点面子行不行!何尝挚眉角直跳,憋着怒气,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肆意模样,笑道:“广厦,你们宫主我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吗?”
秋广厦沉吟片刻,打量着何尝挚,诚心点头道:“至于。”
有点意思啊,何尝挚的表情越发有趣了,展靖谙立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起戏来。
要不是需要帮忙,真想现在就革掉你。何尝挚差点气得七窍生烟,挑眉道:“广厦,宫主派你打听些事情,你总不能拒绝吧?”
“你不在离欢宫,满江湖跑着玩的这些日子,宫中的一切事务,本来就是我在忙着打理的。”秋广厦殊无指责之意,却委实让何尝挚更尴尬了,毕竟展靖谙就站在一旁,双眼发亮,满脸都是恨不得赶紧拿个小本本记下来的那种求知欲。
“所以呢?”何尝挚抬眸,笑得极为有震慑力。
秋广厦无视何尝挚的愠怒,一本正经道:“宫中的一切事务我都会最先知道,我劝你暂时不要回去了。你疑似加害赵谷主的事情早已传遍江湖,现在大家都当你是朱砂桂连环案的真凶。师父师娘听说了这件事,为失踪的赵谷主心痛难过得很,想起你就气得两日没合眼,最终把你珍藏的一些宝物都收到他们房间了。”
何尝挚听到这里,白皙无暇的面容上闪过一瞬的青色。
秋广厦又继续道:“而且,师父说要把你逐出离欢宫,师娘还要和你断绝关系。”
离欢宫的现任宫主是我,还要逐我出去?何尝挚面上的笑僵硬了一瞬,纵目四顾,并未见到前任宫主何所焕与何夫人江尚雪的身影,轻声问道:“小焕和阿雪也来了?”
“没,”秋广厦似在憋笑,冰山容颜无懈可击,“师娘震怒,师父为了哄师娘开心,就用那两天没合眼的时间定了线路图,现下俩人已经去海棠云谷游玩散心了。”
怎么感觉何尝挚的爹娘就只是想有个由头一起出门游玩呢?展靖谙听了会儿,不由得就对何尝挚充满爱怜与同情。
何尝挚顿了顿,倒是很快消化了爹娘极不靠谱的行为方式,又问道:“离欢宫那边怎么样?”
秋广厦本无波澜的眸子登时发光发亮,一如既往平淡的声音里竟有了些欢快感:“好多江湖弟兄都聚集在那里,武林盟、邪魔世的各个门派都有,周边开设的景区客栈生意旺得不行,金钱进账极快,可谓一路飙升,已经平了旅游黄金期的最高纪录,宫里的兄弟们都可忙了,想想也都是托了你的福。”
他说得很是顺畅,见何尝挚面露寒色,又安慰道:“咳咳,但你还是别回去了,现在这情形,他们都蹲守在离欢宫的四周,就等着你呢,根本一逮一个准儿。这段时间,还是去别处避避吧,等日后这事情了了,兄弟们凑钱请你喝酒。”
这些钱还不够大家赚的吗?还,还凑钱请我喝酒?离欢宫的人何时这么省了?也罢,得亏约了秋广厦来此见面,要是直接回了离欢宫……何尝挚不气反笑,上挑的眉角勾出一抹极美的弧度,道:“看来,我这下是连家都回不了了。”声音照旧惑人,却不知是自我纾解还是自嘲。
“还有一事。”秋广厦瞧见何尝挚这般模样,心下不忍,道,“你最好早有准备。”
何尝挚“哦”了一声,又恢复了之前轻佻肆意的模样,完全不介意会不会听到更糟糕的情况了,“是什么?”
“师父和师娘启程之前,对整个离欢宫下达了‘离合悲欢咒’,解咒的目标人是你。”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何尝挚脸上依旧挂着倾城绝代的笑,但整个人却定在当场,与目有怜悯之色的秋广厦双双对望,默契的久久不能言语。
展靖谙觉得实在诡异,奇道:“‘离合悲欢咒’是什么?解咒的目标人又是什么?”
“是什么都不重要,简单来说,就是整个离欢宫也加入到追杀我的队伍中了。”何尝挚苦笑。
离合悲欢咒,是离欢宫所专属的追杀令,至于解咒的目标人,顾名思义,就是要杀的人。被家里的人追杀,生平头一遭,真真能刻骨铭心。
“你,你不是……”离欢宫的宫主吗?你是老大,还会被追杀?展靖谙禁不住脱口而出,又生生憋下。
“广厦,你一个人来的吗?”何尝挚长叹一声,眸间皆是为难之意,“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啊。”
“尝挚,我不是来追杀你的。”秋广厦道,他虽还是毫无表情,却多了些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真情,“包括整个离欢宫的兄弟,都不会追杀你。”如此恳切,如此直白,如此深情厚谊,展靖谙在旁听见都不禁有所触动,更别提已经展开双臂,准备给兄弟一个离别拥抱的何尝挚了。
“毕竟,离欢宫的景区生意特别火爆,大家都忙着赚钱,也抽不开身。”秋广厦将身子一转,让何尝挚扑了个空,随即正色道,“但确实还有一件真正重要的消息要提醒你。”
“哼,除非你说‘人鬼殊途劫’,不然还真吓不到我了。”何尝挚淡笑,好暇以整。
秋广厦垂眸不语,竟是直接默认了。